其实,杨贽的火气一多半是来自于族叔杨行本,他们杨家自从杨国忠身死以后就已经成了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而杨行本因为攀附上了秦晋这棵大树,在这场灾难中不但没有惹火烧身,反而步步高升。杨贽向来对杨行本言听计从,又因为这个与自己相差三岁的族叔而没有遭难,更是对他言听计从。
但杨贽是个直脾气,眼见着族叔背着正妻养了外室,便已经有些不以为然,现在又见他居然于血战在即之时还如此上心,甚至派了自己亲自护送着往延州去,这就实在难以容忍了。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居然使得杨行本血战之时也分心分神,杨贽自知不能参与此战,更是沮丧至极。
若寻常人看来,可以不参加即将到来的必败之战,得着护送美人前往延州的美差,那是求之不得的。而对杨贽来说,却是最不愿意的。在他看来,大丈夫就该舍身报国,马革裹尸,如此也不枉走一遭人世。
但是,生气归生气,杨贽也看得出来,这是杨行本在有意照顾自己,不想他在必败之战里送了性命。想到这些,原本肚子里鼓鼓的气也就泄了,他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很快,半老徐娘引着一名黄杉少女走了出来,裙摆随着脚步摇曳,竟似仙子一般。
杨贽当即冷着脸呵斥二人。
“你们当这是郊游吗?穿绸裹缎,生怕人不来行抢吗?逃难就得有个逃难的样子……”
这又把半老徐娘吓坏了,带着哭腔道:
“哎呦我的娘啊,不是战略转移吗?怎么就成了逃难呢?难道神武军还打不过那些秋后的蚂蚱?”
杨贽不愿意和这讨人厌的婆子纠缠,只吩咐人从背囊里取出了两件两件民营中最普通的制服交给他们。
“换上!”
半老徐娘不愿意换,还想哭闹,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少女扯住了她,轻声劝道:
“这位将军说的很有道理,战乱外出还是穿的普通点好,否则真要遭逮人觊觎呢!”
杨贽在军中不过是个军侯,离着将军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被人称为将军还是头一遭,不禁有些赧颜,但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感,也不像先前那般厌恶了。
“好,就听贵人的!”
话音未落,院门啪的一声合上,把杨贽关在了外面。
半老徐娘收人钱财,忠人之事,对少女的话向来不会违拗,只得捏着鼻子将还带着汗臭味的衣服套在了外面,还差点被阵阵酸臭熏得当场就吐了出来。令她意外的是,那位贵人竟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换上了带着汗臭味的衣服。
“老婆子真是服了贵人!”
少女却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暗想着,比眼下更凶险的自己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一念及此,她的一双眸子朝着南方望去,兀自惦念着,也不知那个人的处境如何了……
在大火熊熊不灭的第三天,浮桥搭好了,北洛水也终于封冻,燕军大举渡河,其间遭到了唐.军的奋力反击,肉搏血战,糜烂数里。
燕军过河以后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挡在北洛水西岸的唐.军碾压的四分五裂。这场激战甚至连一天的功夫都没能持续,唐.军在丢下数千具尸体以后,终于逃散的干干净净。
然则,孙孝哲却没有一丁点大战得胜后的喜悦,得到的是一座陷入火海的白水城。渡河以后,燕军将士们甚至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要拆了东岸的营寨,再在西岸重新安营扎寨。
折磨了孙孝哲整整三日三夜的谜底就要揭开了,他带着千余骑兵亲自赶赴大火三日不灭的地点,即是白水城西面三十里处的同官仓。
看着熊熊大火,孙孝哲欲哭无泪,脸被热浪灼的阵阵生疼,却浑然不觉。
张通儒请示是否继续向北追歼唐朝军民,孙孝哲咬牙切齿,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生生挤出了三个字。
“回长安!”
回长安是最理智的选择,没了那数百万石粮食,就算追歼了冯翊郡的军民那又如何?于事无补!
不过,孙孝哲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居然还在灰堆废墟里扒出了未曾烧透的粮食,虽然都被大火烧的半胡不胡,半生不熟,但终究可以入口下肚果腹。
对这种过了火的粮食,孙孝哲竟也如获至宝,激动的令人在废墟里又掘又刨。只是废了整整三日的功夫,也只收拢到了几万石而已,对于二十万大军而言,杯水车薪。
在折腾了旬日功夫之后,孙孝哲终于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踏上了难返长安的大路,然后又派人先走一步,飞马往长安城外大营报捷,只说冯翊之战大获全胜,缴获存粮五百万石。
长安城外的燕军留守主将正在发愁万年县存粮大营被烧的事,眼看着军中就要无米下锅,缴获存粮五百万石的消息适时送回,顿时便有如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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