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乾运只连声附和了几句,脑门上已经见了汗,他虽然也不是什么忠臣孝子,但公然讨论唐朝是否天命尚在这种话题,还是心惊胆战。
“还有,卑下已经调整了方略,加了三成的价,在关中全力征集粮食,卑下只担心到了入冬时,就算再加一倍的价也难以收得到了……”
秦晋想了想说道:
“好在马上就要秋收了,就算再怎么减产绝收,也算有粮食产出,勉强支应到年关应该不是问题。”
“使君所言甚是,可年关过了,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年关之后的粮食需求与缺口,不仅仅秦晋心忧如焚,就连杜乾运都隐隐意识到了即将面临的困难,几乎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秦晋轻叹了一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绛州决战在即,这是神武军在河东第一次攻坚战,只能胜,不能败,粮食千万不能出岔子。”
神武军离开长安之前曾得了政事堂的允许,可以在当地自筹粮食,这诚然是杨国忠甩包袱,给秦晋设置障碍,让他从长安府库中得不到一粒粮食,但也在另一方面给了神武军足够的自由度,使得它可以尽可能不受政事堂的影响而进行作战。
比如河东城一战,比如即将开始的绛州一战。假若神武军的粮道现在掌握在政事堂手中,轻易开战那是门都没有,恐怕神武军现在还窝在黄河以西难以东进寸步呢。
粮食问题毕竟还是远虑,对秦晋而言,神武军压上了前后两军的绛州之战才是近在眼前的最大问题,如果绛州之战攻略失败,此前的一切计划势必都要受到极为严重的影响。
杜乾运退下之后,秦晋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对着地图苦苦琢磨着手中的牌如何才能最大化的加以利用,神武军有三万人,皇甫恪的朔方军也有三万人,加起来足有六万余人,虽然规模远不足以发动一场波及整个河东道的大战,但至少可以影响附近数郡。
秦晋的目光定格在地图上的安邑附近,让皇甫恪的三万人尽数闲置在此处,似乎有些浪费了……
长安,杨国忠仍旧没能从愤怒中走出来,杨行本之死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对这个堂侄,他是极为看好的,甚至将其当做杨家第二代的杰出人物来培养,此次到孙孝哲军中就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可是派出去的人居然都死在了潼关,而且还被高仙芝全部砍了脑袋,一个挨着一个挂在了潼关的城头示众。
杨行本的死让他既难过又愤懑,但是对于一个手握朝廷命脉兵权的人物,也不是说报复就能报复的。
这事若想有进展只能从天子那里下手,杨国忠在兴庆宫中向李隆基哭诉了高仙芝的专断与跋扈,对侄儿之死大为抱屈,甚至一度哭的老泪纵横。
人心都是肉长的,李隆基虽然知道杨国忠有私心,但亲侄子的死却不是假的,见他哭的可怜,也想起了高力士在潼关碰的硬钉子,心中不免也产生了几分忿忿之感。
臣下的劝谏,李隆基在这四十余年里见识得多了,但像高仙芝这种以杀人和鲜血劝谏的,还是头一遭。如果在以往,胆敢有人如此放肆,他断然不会轻饶,然则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再有不满,又能怎样呢?拿掉了高仙芝,朝廷还有可以拿得出手的将兵之人吗?
于是乎,李隆基反而放下了身段,缓和了态度来劝慰杨国忠。
“朕知道二郎死的冤枉,但事已至此只能以国事为重,至于二郎的家人从优抚恤,子弟可以破格提拔为官就是……”
“臣替二郎谢圣人隆恩!”
杨行本在家中排行第二,因而他的亲近之人都称其为杨二郎。杨国忠重新趴在了地上,给李隆基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但他根本就不在乎杨行本身后的赏赐,他在乎的是如何以此为契机打击高仙芝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尽管天子出面替高仙芝说了话,但杨国忠能够看出来,天子心中对高仙芝的芥蒂正在一点点的膨胀,积流成海之下,早晚有一日会达到目的。
离开了兴庆宫,杨国忠立时收起了脸上的悲戚之色,代之以得意的冷笑,今次觐见天子的目的达成了,不过他并没有就此而满足,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杀招等着呢。
……
潼关城墙上一排青黑发臭的首级远远看上去骇人至极,这里面既有来自叛军的,也有来自于唐朝内部的。自从和谈事件被揭开之后,高仙芝在军中进行了一次极为严厉的清洗,凡是疑似与叛军有过勾结的人,全部不由分说,一律斩首。
在连续杀了数百人之后,军中内部的清洗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