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贵妃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近酉正,即快到下午六点钟了;她是差不多申正、即下午四点钟到的乾清宫,也即是说,她在乾清宫,同关卓凡整整“对坐”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
昼长夜短,天色还亮着,但宫里传膳传的早,这个时候,是早就过了正常饭点儿了,不过,乾清宫一直没有传晚膳。
不比小户人家,到了饭点儿,要留客人吃饭,“皇考妃嫔”同辅政王“对坐”也就罢了,但绝没有“对食”的道理,因此,婉贵妃和关卓凡两位“师傅”,为了皇帝的功课,一直是在“枵腹从公”。
当然,饿肚子是不至于的,正经“对食”不合礼法,小点心、小果碟还是可以敞开供应滴。
不过,这一个时辰之内,除了喝了点儿茶水,婉贵妃没有用过任何点心、果品——她一直被一种火热的情绪包裹着,由头至尾,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
回到景仁宫之后,她依旧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依旧没有任何饥饿的感觉,反倒是御膳房的人很巴结,主动过来询问:请贵太妃的示下,啥时候传膳涅?
御膳房的人前脚走,乾清宫的人后脚到,不过,这一次,来人不是黄玉敬,而是他的一个徒弟,叫王花花的一个太监。
王花花满脸堆着笑,“王爷说,他那儿有一份儿‘资料’,贵太妃给皇上备课,大约能派上些用场,如果方便的话,就叫银锁过去取一下。”
婉贵妃微微一怔:既如此,这个资料,在乾清宫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交了给我?或者,为什么不叫这个太监送了过来?
不过也没想那么多,她晓得,关卓凡今儿晚上还要见英吉利、普鲁士两家的公使,时间极其宝贵;还有,这个资料,既然没派人送过来,而是叫人过去取,还指了银锁的名,那就多半有什么话要当面交代,于是,赶紧就叫银锁跟着王花花去了。
过了一刻钟多点儿,银锁回来了,两只胳膊紧紧的拢着一个极大的封套,一张小脸飞了金一般,亮堂的几乎能够照出人影来了。
婉贵妃是最晓得这个心腹侍女的脾性的,一眼看过去,就晓得她怀里抱的,绝不仅仅是什么备课的“资料”。
会是什么呢?
银锁虽然眉飞色舞,但是,当着第三者的面儿,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直到传过了晚膳,主仆独处之际,方才将那个大封套抱了过来,满脸放着光:
“主子,您猜,这里头,是些什么物事?”
婉贵妃斜乜了她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说道,“能叫你这个小财迷这么兴头的,我想,里头大约装了一个金疙瘩?”
银锁“格格”娇笑,“主子,我晓得您取笑我,不过,这里头的物事,比金疙瘩还好!”
说着,将大封套中的物事,一件件的取了出来,一一的摆到紫檀圆桌上。
原来是——信封?
一共十七个信封,其中十四个极厚,两个略薄些,只有一个是瘪瘪的——不晓得里头都装了些什么“资料”?
银锁取过一个厚信封,一边儿盯着婉贵妃的眼睛,一边儿将里头的物事慢慢儿的抽了出来,抽到一半儿的时候,向婉贵妃面前一送,“主子,您看!”
婉贵妃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银票——一大叠新崭崭的银票。
这——
银锁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一大堆信封上方划了一个圈儿——
“主子,这里头,五两的银票,拢共四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八个信封;十两的银票,拢共两百张,一个信封五十张,装了四个信封;二十两的银票,拢共一百张,五十张一个信封,装了两个信封;五十两的银票,拢共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一百两的银票,拢共也是二十张,装了一个信封;最后这个信封——”
说着,放下手里的厚信封,拿起那个最薄的信封,将里头的物事抽出一半儿,双手往前一递,“这里头,是张一千两的!”
缩回手,放下信封,再次拿手指在圆桌上方划了一个圈儿,“拢共、拢共——一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