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如看得透!”许庚身说道,“王爷去信之中,有‘万国皆默认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一说,本来,岛津忠义回信,对此是可以不加臧否的,然而,他却并未装聋作哑——这确实是一个主动输诚的姿态!”
顿一顿,“顺逆之分,既关‘大义’,亦关‘大势’,岛津忠义如此回应,算是既明白‘大义’何所在,亦明白‘大势’何所趋了!”
曹毓瑛立即接口,“星叔‘大势’一说切中肯綮!说到底,如王爷曾训谕过的,大势之趋,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岛津忠义算是明白人,晓得自己不能螳臂当车!”
“琢如这话醒神儿!”文祥说道,“中国的气运,勃然中兴,沛不可挡,这便是‘大势之趋’了!”
几位大军机,连关卓凡在内,不约而同,齐声说道,“不错!”
“而且,”郭嵩焘接着说道,“万国公法之中,虽无‘藩属’之说,却是承认‘保护国’的,岛津忠义的这个姿态,对咱们今后之行事——包括同幕府进一步打交道,都是有好处的。”
曹毓瑛目光微微一跳,“筠翁话中有深意啊!‘藩属’和‘保护国’,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既承认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是否……便等于辗转承认日本为中国之藩属了?”
郭嵩焘看向关卓凡,“我想,王爷大约更愿意日本做中国的‘保护国’而非‘藩属’吧?”
关卓凡微微一笑,“嗯,筠仙提醒了我,目下,万国于‘日本为中国之保护国’,不过‘默认’,若要坐实这一点,咱们和幕府,还需要签多一个条约——”
顿一顿,“幕府也不吃亏——之前,哪有‘不奉幕命,萨摩一兵一卒不出藩境’的事情?萨摩藩早就‘暴走’了!早就不在幕府节制之中了!”
再一顿,“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急在一时,待同法国人打过了这一仗,再说吧!”
几位大军机,皆微微颔首。
辅政王的王的话,看似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已经委婉的回答了郭嵩焘的问题——更愿意日本做中国的“保护国”还是“藩属”?
“好,”关卓凡说道,“岛津氏就这么回事儿了——嗯,大久保氏那边儿,各位又怎么看呢?”
“琢如方才‘一鞭子’之说,很有意味!”许庚身说道,“我以为,王爷的这一鞭子,于岛津忠义,如琢如所言,叫做‘抽醒了’;于大久保利通,就叫做‘打蛇打七寸’了!”
“正是!”郭嵩焘说道,“这个大久保,被王爷拿住了要害,再不能‘外骛’、再不能‘当道’了!”
“不过,”文祥微微皱眉,“论及行文的语气,大久保利通的回信,较之岛津忠义的,可就大异其趣了!”
顿一顿,“不仅不卑不亢,不咸不淡,甚至,还有些皮里阳秋——”
再一顿,“譬如,不同意田永敏对幕府‘暮气沉沉’的评价,对于幕府这十数年来的政绩,居然颇加赞誉,这,不是故意反讽吗?”
“博公说的是,”曹毓瑛说道,“大久保某确是口不对心!”
顿一顿,“对幕府的评价,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此外,他也不会真心承认,日本的改革,必须‘循序渐进’,他在萨摩藩推行的那一套,不能行之于全日本——如筠翁言,他再不能‘外骛’、再不能‘当道’,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再一顿,“不过,我以为,无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关键还是看他做了什么?他去信明如‘劝退’,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知所进退’了!”
文祥略一沉吟,“这倒是。”
“而且,”曹毓瑛看向关卓凡,“王爷,我想,大久保去信明如‘劝退’,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他自个儿放出来的吧?”
关卓凡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不然,咱们就算能够打探到相关消息,也不可能这么快。”
“实话实说,”曹毓瑛叹了口气,“我倒是挺佩服这个大久保利通的——不过小半个晚上,整个局势,便通前彻后的想明白了、看清楚了;然后,说撤就撤,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是个人物!”
不止一个人冒出同一个念头:这样的人才,若如田永敏一般,为我所用,该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