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以为,《南德意志报》之报道,个中情形,颇为诡异,咱们还是要……呃,谋定后动。”
“诡异?”拿破仑三世从鼻子里喷出气来,“哪儿不对劲儿啊?”
“回陛下,”莱昂内尔说道,“第一,贝内代蒂在电报中——刚刚收到的——反复强调,埃姆斯温泉会谈,威廉一世虽然回绝了陛下的‘面谕’——‘普鲁士永远不再要求这种已经放弃了的候选人资格’,可是,措辞委婉,态度谦和,并有‘未尽事宜,贵我双方,尽可从长计议’之说,绝非《南德意志报》所说的‘断然回绝,拂袖而去’。”
拿破仑三世“哼”了一声。
“更加重要的是,”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嗣后,贝内代蒂根本没有收到值星武官转致的威廉一世的所谓‘通知’——什么‘贵国的要求,非但逾格非分,根本痴人说梦,国王陛下再也没有什么好和贵使谈的了’,以及,‘以后,贵使再有求见,国王陛下一律予以拒绝——贵使如果愿意在门厅‘坐等’,尽请自便’,云云。”
顿一顿,“这些话,根本就不晓得,是怎么冒出来的?”
“你的意思,”拿破仑三世用讥嘲的语气说道,“这些话,都是《南德意志报》自个儿编出来的喽?”
“陛下,”莱昂内尔说道,“这些话,是否尽数为《南德意志报》捏造,我不好遽下定论,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相信贝内代蒂的话——不相信自己的大使的话,倒去相信敌国——呃,‘准敌国’——的报纸的话,这个……似乎说不大过去呀!”
拿破仑三世不说话。
“其实,”莱昂内尔说道,“就是《南德意志报》捏造了这些话,也不算多么稀奇,陛下晓得的,现在的报纸,为了增加销量,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贝内代蒂的话,”拿破仑三世冷冷的打断了莱昂内尔的话,“单是我们几个相信,有什么用?——得外头那班记者相信才行!更得他们的读者也相信才行!”
莱昂内尔滞了一滞,张了张嘴,没说出啥来。
皇帝陛下的这个训谕,还真是“切中肯綮”呢。
“还有,”拿破仑三世微微的摇了摇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顿了顿,“报纸夸大事实、添油加醋,那是寻常之事,可是,‘埃姆斯密电’何等样事?——这是足以引发法、普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这样的事情,若没有一点儿凭据,报纸如何敢信口开河、无中生有?”
总理鲁埃开口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威廉一世屈服于我们的压力,答应巴伐利亚退出西班牙王位之争,一定为国内的强硬派——譬如,俾斯麦、毛奇——所不喜,于是,他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自己的责任,不给臣下留下过分软弱的形象,在事后给政府的电文中,就夸大了自己在会谈中的强硬态度?”
这——
听起来,似乎有些可能,不过,谁晓得呢?——这个揣测,既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啊!
“即便如此,”拿破仑三世恨恨的说道,“普鲁士人的无礼,也不可容忍!不可原谅!”
福尔德开口了,“又或者,会谈结束之后,威廉一世确实说了些……呃,这个,感情色彩比较浓烈的话——不过,仅仅是发牢骚,并不是真要怎么样,因此,值星武官既没有当真,也就没有转致贝内代蒂。”
顿了顿,“不过,负责会谈纪要的人,不管真假,都记录了下来,威廉一世也没有详细审阅,给政府发电报的时候,就一股脑儿的发了出去?”
咦,这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没有一个人想得到,这个“埃姆斯密电”,确实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只是“信口开河、无众生有”的那位,不是《南德意志报》,而是“准敌国”的首相大人。
而其始作俑者,则是另一位首相大人——中国的首相大人。
这个就是正经的“敌国”了,咳咳。
“不管这个‘埃姆斯密电’是怎么出来的,”拿破仑三世颜色略霁,“它到底已经出来了——”
顿一顿,“现在要讨论的是——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先生们!”拿破仑三世语气冰冷,“外头的记者,一个一个,都像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等着我的‘断交’和‘宣战’的决定呢!”
莱昂内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陛下,我以为,我们应该——呃,做战争的准备,但是,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
“做战争的准备”于前,“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于后,这个话,还是比较中听的。
“不放弃最后的和平的努力?”拿破仑三世说道,“怎么个努力法儿啊?”
“第一,”莱昂内尔说道,“普鲁士政府要发表声明,‘埃姆斯密电’纯为子虚乌有之事,或纯为杜撰,或纯为误会,对于由此造成的后果——特别是对法兰西帝国的尊严的冒渎——深感遗憾,郑重道歉。”
顿一顿,“第二,追求相关人员和机构的责任——如果是《南德意志报》的杜撰,就要逮捕、起诉编辑、记者,并查封报社!”
逮捕、起诉编辑、记者,查封报社?
我靠。
“如果是什么‘误会’的话——”莱昂内尔继续说道,“就要有相关的政府官员为此负责——或者免职,或者引咎辞职!”
顿一顿,“而且,负责的官员的级别,要足够的高!——至少得是一个内阁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