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基隆。
不过一年半之前,这个地方还不叫“基隆”,而叫“鸡笼”,此地何以自冠如此俚俗的一个名字,有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本地土著“凯达格兰族”之“凯达格兰”,闽南语之音译为“鸡笼”,“鸡笼”之名,由此而来;有人说,不关这个事儿,纯粹因为本地有山形似鸡笼,才得了这么一个俚俗的名字。
不过,想一想台湾南边儿还有一个叫“打狗”的地方,则“鸡笼”的名字也不算多么俚俗啦。
无论如何,既设立了基隆厅,“鸡笼”的名字便自此作古,而新地名“基隆”大有来历——倒不是说“基地昌隆”的寓意有多好,而是“基隆”二字,乃辅政轩亲王手拟,于是,小小一个基隆厅,身价立即就不同了。
基隆厅的通判叫做梁小山,“小山”若做字号,则“拙而雅”,可惜只是大号,不是字号,则此人的出身,大致可以想见——不错,梁小山确实行伍出身,不过,可不是一般的行伍,而是轩军“退役有功人员”,循“小吏部”——顾委委员会调置司的路子,一出军营,便直奔台湾,接掌基隆厅第一任通判的大印,真真正正“老虎班”,厉害不过。
想那正经进士出身、“榜下即用”的“老虎班”,亦不过一个正七品的知县,而通判,可是正六品的哟。
不过,对于梁小山的通判,没什么人有脾气,倒不是说他的轩军出身有多硬,而是基隆这种“边陲莽荒之地”的官儿,基本上没有什么“正途出身”的人愿意做的,虽然,《天津条约》规定,辟距基隆不远的淡水为商港,基隆作为“淡水附港”,一并开埠,可是,在大伙儿的心目中,基隆在内的整个台湾,都算“边陲莽荒之地”。
事实上,“通判”以及其辖地“厅”,本就是专为“边陲莽荒之地”而设的,级别定的高一点儿,多少有一层补偿的意思在里头。
但是,没过多久,大伙儿就发现,基隆虽为“边陲莽荒之地”,其实竟是大有生发的?
这个“生发”,乃一块黑黢黢的石头——煤。
基隆富集优质烟煤,早在明代,鸡笼的民间,便已有土法采煤,产量虽然微不足道,但品质却佳,西班牙、荷兰都曾染指台湾,晓得底细,因此,进入蒸汽时代之后,泰西各国一想起鸡笼的煤矿,便不由口舌生津、垂涎三尺了。
早在道光年间,便有英国船只前往基隆求煤,美国政府亦曾两次派船到基隆,名为寻找失踪的船员,其实是暗中对基隆的煤矿进行勘探。
洋人的异常举动,引起了朝廷的警觉,待确定鸡笼确实富藏煤矿之后,立即实施矿禁,无论官民,皆不许问津。
嗣后,泰西各国不断向朝廷要求,开采鸡笼及周边煤矿,皆为朝廷峻拒。
矿禁的政策,一直持续到关卓凡主政的前期。
这是必要的。
道光、咸丰时期,中国并未进入蒸汽时代,对于中国自己,煤炭的作用是极有限的,开采鸡笼煤矿,纯属“资敌”。
同治时期,包括关卓凡主政的前期,中国虽然开始迈进蒸汽时代,但是没有自己的近现代化的海军,台湾孤悬海外,在泰西的坚船利炮面前,中国对于台湾的控制,变得异常脆弱。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鸡笼如果大规模开采优质煤炭,必然等于投肥羊于群狼,时间一长,莫说鸡笼的煤矿了,就是鸡笼这个地方,甚至整个台湾,是否还为吾所有,都不大好说了。
因此,这个矿,不能不禁。
不过,禁归禁,利之所趋,偷采是从来没有真正停止过的,只不过规模大小不同罢了——盯得紧一些,偷采的规模小一些;盯的松一些,偷采的规模大一些大。
随着新政、洋务的高歌猛进,很快,中国自身对煤炭的需求,急速增长;而海军的建设,也使中国有了在群狼环伺的险恶国际环境下,自己保护自己利益的可能性,于是,鸡笼的煤炭开采,终于弛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