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钱鼎铭笑道,“这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不错!”关卓凡说道,“这个博罗内,大约只见过塞纳河、莱茵河的波平如镜,何尝见过黄河的波澜壮阔?定舫,咱们就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他好好儿的看一看,‘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是何等样景象!”
钱鼎铭豪气顿生,“王爷说的是!这个‘地主之谊’,咱们是一定要‘尽’的!说起这个‘黄河之水’——”
微微一顿,“我想起了王爷常说那句话,‘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黄河之水天上来’,哪个也挡不住!法国人想逆天而行,只好请他东流入海了!”
关卓凡双手轻轻一拍,“定舫,痛快!就是这个话!”
痛快归痛快。
“王爷,”钱鼎铭说道,“照您看,这个博罗内回去了,将会如何动作呢?咱们又该如何早作绸缪呢?”
关卓凡笑了一笑,“他自然恨不得明天他的政府就对咱们宣战——”
顿了一顿,“宣战嘛,那是迟早的——不然,咱们岂不是白折腾了?——不过,不会是明天。”
“嗯。”
“我想,”关卓凡说道,“博罗内要做的,第一,摘他自己的责任——三千三百士兵、十五条大小船只,神不知、鬼不觉,就在法国人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他这个署理驻华公使的‘失察’的责任,可不算小!”
“第二,咱们玩弄其于股掌之上于前,不餍其‘撤军’之所求于后,他一定是恨毒了咱们,他那个脾性,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报复的!”
“第一要摘责任,第二要报复——拢在一起,就要大肆渲染咱们‘包藏祸心’——譬如,对越南有‘领土要求’,要将法国人的势力,逐出越南,要独霸越南,云云。”
“一分要说成两分,两分要说成四分,这样,咱们的‘大阴谋’既暴露了,他的‘失察’,就‘坏事变成了好事’,他的责任,也就轻了;同时,法国对咱们遂行报复的可能性,也就增大了。”
“不过,他大约想不到,他以为的‘一分’,其实就是‘两分’;他以为的‘两分’,其实就是‘四分’——还不止,其实是‘八分’、‘十分’,哈哈!”
“对!”钱鼎铭也笑了,“他要做的,其实就是咱们要他做的,哈哈!”
“嗯,一步一步,入我之毂中矣!”
顿了顿,关卓凡继续说道,“其实,就算博罗内不煽风点火,越南的法国人——那个‘交趾支那总督府’,也不会干坐着,毕竟,咱们的兵和船,不是在驻华公使馆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是在他交趾支那总督府的眼皮子底下冒出来的。”
“王爷,”钱鼎铭略略犹豫了一下,“您说,法国人会攻击咱们进驻土伦的部队吗?”
“暂时还不至于,”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法国人再怎么嚣张,再怎么轻视咱们,真到了见仗的时候,还是要先算账的——要算一算双方的兵力、武备,看一看,有几成取胜的把握?”
“目下在土伦,法国人的兵力,不过咱们的十分之一;舰只,不过咱们的五分之一,这个仗,没法儿打——”
“如果对手是越南人,法国人或许会行险——面对法国人,越南人的心气儿,已经完全散掉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几支洋枪洋炮,法国人以一当十,是有可能的。”
“可是,咱们不同!就算在法国人的眼里,咱们和越南人也不完全是一回事儿——越南人没有几支洋枪洋炮,咱们可是一水儿的洋枪洋炮啊。”
“是。”
“再者说了,咱们几千里海路杀了过来,摆出来的,是一副主动开衅的架势,法国人虽然一般的把咱们视作‘败军之将’,不过,这个‘败军之将’,毕竟不同越南人的‘败军之将’——法国人再狂妄,也不至于认为,中国人跑了几千里的海路,就是专门过来对着他瑟瑟发抖的?因此,法国人对咱们的‘心理优势’,没有对越南人的那么大。”
“王爷的意思是,”钱鼎铭说道,“法国人如果要在土伦动手,一定要从西贡调兵。”
“不错!”关卓凡说道,“其实,就是加上了西贡的兵,法国人的兵力,还是比不上咱们——”
顿了顿,“海军,法国人在土伦两条兵舰,西贡那头儿,大约四、五条兵舰——总要有一条半条,溯澜沧江到高棉转一转的;吨位呢,有大有小,正经的大船,也就两、三条罢了。咱们呢,土伦五条,顺化还有几条,加在一起,彼此约略相当,法国人并没有任何实在的优势。”
“陆军,连海军陆战队都算上,整个驻越的法军,不超过两千人,不过咱们的三分之二左右。”
“而且,南圻初定,他的后头,并不如何稳定,也不可能把这六、七条船,两千兵,都摆到土伦来。”
“所以,如果真要对土伦动手的话,我认为,他必须要先向巴黎求援——厚集兵力之后,才会大动干戈。”
““是,王爷擘画明白!”
“当然,”关卓凡说道,“也不能完全排除他行险的可能性——不管不顾,打了再说!不过,这种可能性,毕竟不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