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许庚身、郭嵩焘一齐点头。
皇后和皇帝,虽为“敌体”,但有时候,也是要对皇帝下跪的。
就是说——
“各位看,”曹毓瑛说道,“这么着成不成?皇夫在御前,或者行军礼,或者长揖为礼——如何?”
这个军礼,指的是单膝下跪,举手平胸的军礼。
即是说,不双膝下跪,不叩首。
许庚身立即桴鼓相应,“我看成!着军装的时候行军礼,着朝服的时候长揖为礼!”
“嗯,”郭嵩焘说道,“一长揖折抵一跪,三跪九叩的时候,就三长揖好了!”
折抵?
嘿嘿,这个说法有趣。
皇夫对皇帝,或行军礼,或长揖为礼,曹、许、郭三人,或者倡议,或者赞附,现在,只剩下文祥了。
虽无人直视文祥,但他能够感觉得到,同事们的眼风,有意无意的就扫了过来,再沉默不语,就显得很奇怪了。
可是,皇夫的礼仪,文祥的预案中,并没有对皇帝“不跪”的选项,曹毓瑛的献议,出乎他的意料。
面君不跪,那不成了——
这个方案,文祥是不赞成的,他不是一个肯做违心之语的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唉,就算反对,亦不知如何措辞?
正在压力山大,关卓凡说话了:
“着军服的时候,御前行军礼,这是可以的,可是——”
顿了顿,“着朝服的时候,长揖为礼,这个就不合适了——君臣分际,轻忽不得,着朝服的时候,还是……嗯,跟大家伙儿一样的好。”
“王爷,”曹毓瑛说道,“皇夫行军礼也好,长揖为礼也好,皇帝都是安坐受礼,君臣分际,清清楚楚,哪里‘轻忽’了?”
“是啊!”许庚身说道,“王爷,如果像你说的,‘着军服的时候,御前行军礼;着朝服的时候,跟大家伙儿一样’,那跟目下的情形,又有什么分别?咱们又何必坐在这儿,郑重其事的议什么‘皇夫的礼仪’?”
“王爷,”郭嵩焘说道,“我觉得,方才,博公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这可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事儿’。”
郭嵩焘引述文祥的话,或者并没有特别针对他的意思,但客观上,等于把他摆上了台,文祥不由大为尴尬,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也顾不得关卓凡的推辞是不是惺惺作态,轻轻咳嗽了一声,正要说话,关卓凡又一次先他一步开口了:
“要不这样吧,明旨定规,皇夫面君之时,许着军服——入直、觐见,许着军常服;筵宴、典礼,许着军礼服,如何?”
几位大军机略略一想,就明白关卓凡的用意了:但凡需要向皇帝行礼的场合,皇夫皆着军服,则皇夫对皇帝,只行军礼,这样,就避开了着朝服之时,该长揖还是该叩首的问题了。
当然,这个“场合”,指的是正式的场合,不是寝宫之内,皇夫、皇帝小两口关起门来的“场合”。
文祥不由大松了一口气,赶忙说道:“这个好!皇夫是亲贵之中的第一人,本该有以区别于普通亲贵的……呃,这个……服御的!”
这个说法,不伦不类,实在不算文博川的正常水准。可是,他不能点明,关卓凡的“着军服”,真实目的,其实是为避开长揖和叩首的争议——而且,他也心知肚明,关卓凡之所以要用这个法子来避开这个争议,是因为,自己的沉默,已经表示出对曹毓瑛的献议不以为然的意思了。
仓促之间,文祥想不出更有力量的“赞附”的理由,就搬出了个“服御区别于普通亲贵”的说法。
曹毓瑛未尽餍所欲,不过,这个方案,在礼仪上,间接的造成了皇夫不对皇帝“叩首”的格局,而且,人们也应该明白,此“逾格之恩”的真实用心,到底何在?
尊皇夫、抑皇帝的目的,也算是初步达成了。
还有,关卓凡既然这么说了,文祥也已经“赞附”了,这个事儿,基本就算定局了,曹毓瑛自己也晓得,这种事情,不能够操之过急,不能够一口吃成个胖子,于是点头说道:“也好——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许庚身、郭嵩焘亦无异议。
几位大军机,都没有想到这么一个问题: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场合,“皇夫”是需要着朝服的呢?
入直、觐见、筵宴、典礼,都已排除在外……咳咳,剩下的,可真是“多乎哉,不多也”啦。
没有一个人想到,这,其实正是关卓凡用心所在。
自此,皇夫、轩亲王、辅政王——事实上的帝国第一人,就算是和朝服袍褂、翎顶辉煌说“再见”了。
意义何在?
意义在于——衣冠的改革,开始了!
在中国,衣冠的变化,具有极强的象征意义,有时候,衣冠的改革,较之某些触及实质利益的改革,难度还要大。关卓凡通过这种方式,以自身为突破口,极自然的打开了衣冠革命的通路。
未来,请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