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微微舒了口气,说道:“好,先生费心了。”
楠本稻和玉儿两个,福了一福,正待退出,楠本稻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转身说道:“哦,对了,王爷臂上的伤,差不多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入觐之后,请王爷派人传我,我来替王爷换药。”
关卓凡微微一怔。
他其实是带了医生随行的,倒不为他自己,而是此次天津之行,还有母后皇太后和七福晋,必须事事周全。不过,正因如此,医生没有跟着他,而是跟着后头的慈安。关卓凡原本打算,从官港行宫出来后,回小站军营换药的,不想楠本稻主动提了出来,这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图林他们给她打了招呼?
“那……就有劳先生了。”
“不敢当,”楠本稻微微颔首,“这原是我的本分。”
由始至终,她的视线,没有和关卓凡正面交集过。
楠本稻和玉儿出去了,关卓凡暗暗吸了口气,走进里间。
慈禧坐在“贵妃椅”上,两只手绞在一起,臻首低垂。
就这么不足两刻钟的时间,关卓凡觉得,圣母皇太后经已清减了整整一圈儿。
这当然是错觉。不过,面前的女人,雨后梨花,孑孑孤坐,确实显得娇弱不胜、楚楚可怜。
关卓凡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流言不过是流言,”他温言说道,“嘴长在人家头上,咱们也封不住——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太后何必如此介怀?”
顿了一顿,“前头的揭帖案,形诸文字,情形其实更加嚣张,可是……可能增减太后之一毫一发?”
慈禧还是微微的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这两件事儿,是不一样的。”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事实上,慈禧说的对,这两件事,确实是不一样的。
“还有,”关卓凡微微放低了音量,却加重了语气,“流言归流言,太后的……情形,别人不晓得,难道臣……也不晓得?所以,相信不相信之类的话,从今以后,请太后再也不要说了。”
慈禧苍白如纸的脸庞,漾出了淡淡的红晕,过了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
寝卧之内,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开口了:“这里边儿,必定是有……阴谋的。”
她的声音很轻,关卓凡却微微一震。
您说的不错,这里边儿,确实是有阴谋的。
关卓凡没有接话。
“我觉得,”慈禧微微的咬着牙,“十有八九,是……‘东边儿’搞的鬼。”
关卓凡又是微微一震。
“太后……何以云之?”
“宫人‘验身’,是你亲自主持吗?”
“自然不是,”关卓凡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外臣主持?”
“这就是了!”慈禧说道,“穆宗皇帝的‘杨梅’,必定是被哪个宫人‘过’过去的,十有八九,‘东边儿’明明查了出来,却不告诉你!”
关卓凡明知故问:“不告诉我?怎么会呢?”
“唉,你想啊,如果查了出来,穆宗皇帝的‘杨梅’,真的是被哪个宫人‘过’过去的,这宫闱不肃、致穆宗皇帝龙驭上宾的责任,‘东边儿’担的起吗?哼,到时候,她还能不能做这个‘母后皇太后’,都不好说了!”
嘿。
人同此心啊。
如果穆宗的“杨梅”,被断定是过自生身父母的话,您这个“圣母皇太后”,能不能坐下去,一般的“不好说了”呀。
“所以,”慈禧继续说道,“无论如何,她都要替自己开脱!查了出来,也说没有查出来!——这还不够,还得想法子,把屎盆子往别人的头上扣!”
您的意思,这个“流言”,是母后皇太后造作出来的喽?
嘿嘿,您可是太看得起您的这个姐姐啦。
“臣以为,”关卓凡微微苦笑,“母后皇太后,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慈禧不吭声。
“当初,替宫人‘验身’,”关卓凡说道,“是臣提出来的。不过,太极殿、长春宫执事的宫人,并非都是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也有已婚已育的,这班人也要‘验身’——这个,可是母后皇太后提出来的。”
微微一顿,“哦,对了,喜儿也要‘验身’——这个,也是母后皇太后主动提出来的。”
慈禧轻轻“哼”了一声:“乔张做致,做戏做全套,有什么稀奇?——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