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咔哒”一声——这是上锁的声音。
醇王不由心慌了,连忙走到窗子前,大声喊道:“请等一等!”
宋声桓回过头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儿……太暗了,”醇王说道,“能不能……拿一盏灯来?”
“回王爷,”宋声桓说道,“‘空房’这种地方,除了写‘伏辩’,是不可以点灯的。”
醇王心里一滞,说不出话来了。
宋声桓和一正一副两个理事官出了院子,留下一个主事、两个笔帖式,带着差役,照应“空房”——这个阵势,着实不小。
窗户外边,始终站着两个差役,主事和笔帖式,则呆在作为直庐的耳房,过一段时间,便踱了过来,隔着窗户,就着檐下的灯笼,向“空房”里看上几眼。
醇王在席子上颓然的坐倒下来。
一口气泄了,黑暗之中,马上就生出了异样的感觉:四周的墙壁,变得更加高大,好像四个巨人一般,围着他,向他俯下身来。
巨大的威压,使醇王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异常的软弱、无力和渺小。
他抱着膝头,那个困扰了他半个晚上的念头,又冒出来了:到底是哪里事机不密,走漏了风声呢?
可怜咱们的醇郡王,迄今为止,也没有想到,“清君侧”的会议一散,他的三个全营翼长,就争先恐后的出卖了他。
醇王又想,不晓得刘先生有没有事情?
自己从不将刘先生摆在台面上的,他在外边儿替自己奔走联络,都是私底下进行的,外界大约都不晓得醇王府有这么一个师爷……再者说了,就算满门抄斩了,也没有连累西席的道理……
嗯,如果刘先生安然无恙……
黑暗之中,醇王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刘先生未曾罹祸,自然要联络荣仲华、恩露圃、文圻中,然后——
紧急起事!
醇王的想象,愈来愈逼真了:刘、荣、恩、文,召集神机营将士,高呼:“为吕氏者右袒,为刘氏者左袒!”——啊,不对,应该是喊,“为关氏者右袒,为爱新觉罗氏者……呃,为醇郡王者左袒!”
于是,三军皆左袒!
醇王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他吐出一口浊气,“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房内的动静,引起了窗外的差役的注意,透过窗棂,好奇而警惕的看着房内踱来踱去的醇王。
醇王想:说不定,这个时候,“威远队”已经攻入了紫禁城,其他诸营,正在将其余地方的轩军,一一缴械呢!
说不定,天一亮,刘先生就率领神机营将士来到宗人府,自己就……猛虎出柙了!
叛逆就擒,俯伏脚下,簌簌发抖。
朝臣山呼万岁,奉己如礼神明。
乾坤再造,万世瞻仰!
哈哈哈!
醇王不由得笑出了声。
窗外两个差役一愣,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差役,试探着喊了声:“王爷!”
醇王笑声不绝。
两个差役惊疑不定:醇郡王不会……犯了痰症了吧?
待耳房的主事和笔帖式得报赶来,醇王笑声已歇,不过,嘴中依旧念念有词,只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王爷,”那个主事说道,“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
顿了顿,“都别来打搅我!”
主事和笔帖式相互以目:算了,那就不打搅您了。
醇王的脑子里,正在转着这样的念头:至于这个宗人府嘛……算啦算啦,虽然说自那个府丞以下,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但总算没有什么真正失礼的地方,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本王大人大量,就不跟他们计较啦。
盼天明,盼天明。
天终于亮了。
可是,醇王等来的,不是率领神机营将士的刘先生,而是家里送来的铺盖、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