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数十名侍卫领班,陆续赶到,一个个气喘吁吁的,都挤在协和门门道内外,畏畏缩缩的,没有人敢下到“礓蹉”慢道之下。
一眼望过去,基本上,每个侍卫领班的脸上,都红不是红、白不是白,神色惊慌,怔忪不定。他们站在台基之上,轩军近卫团的八个方队,立在台基之下,协和门的台基,足有八尺之高,但任谁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台基上面的人,要比台基下面这批钉子般的蓝色戎装的士兵,矮上一大截。
伯王暗暗叹了口气,对图林说道:“我去交代一声。”
“好,”图林说道,“王爷请。”
这班侍卫领班,有的人,原先想象的十分可怕,以为这一次,一千三百八十名侍卫,都要被关了起来,严加问讯——至少,自己这些侍卫的头头脑脑,是怎么也逃不过去的!刺杀轩亲王啊!这种迹近谋反造逆的大案子,如果认真追究起来,还了得?“瓜蔓抄”一起,不晓得要填进去多少倒霉蛋?
一想到囹圄之内、五木之下的光景,就不由浑身发抖!
许保田原是在神武门当值的,神武门的侍卫领班,给家里人交代后事的念头都出来了。
孰料,不但不必做楚囚,连回家抱孩子都不必了!
真正是意外之喜!
每一个侍卫领班,都欣然色喜,虽然强自压抑,还是止不住一片低低的欢声,有人不由自主偷觑着协和门外的肃杀军容,想着自今日始,门外这班穿蓝衣服的士兵,可就是自己的“监军”了,到底该如何跪舔,可要好好儿的打算打算呀。
伯王挥了挥手,侍卫领班们立即退回协和门内,将门道腾了出来。
说话间,一张红木方桌已经搬了过来,一张大大的紫禁城舆图,平平摊开,四角用镇纸压好。
图林喝道:“营、连长出列!”
十名军官,跟在图林和伯王后面,登上“礓蹉”慢道。
伯王想起了什么,说道:“谷山,这么多的差使,一件件的分派,可得好一会儿,总要……半个时辰上下吧,外边儿的弟兄们,要不要……先歇息一下?”
图林微微一笑,“王爷好意心领,不过不必了——他们就这么站着好了!”
伯王不晓得,轩军“站军姿”,一气两、三个时辰寻常事,半个时辰,算什么?
就在这时,文祥和曹毓瑛到了。
图林敬了礼,曹毓瑛欣然说道:“谷山,辛苦了!母后皇太后交代,接防诸事宜办妥之后,着轩军领队,养心殿觐见——就是你喽!”
微微一顿,“母后皇太后是想问一问轩亲王的情形——刺客的事儿一出来,宸衷困扰,厪虑难抒,迄今为止,还没有轩亲王的确切消息,‘上头’实在是太牵挂了!”
过来的路上,自然已经有人将协和门这边儿的情形告知了文、曹二位大军机——包括轩军“夺宫”、伯王“矫诏”,所以,文祥和曹毓瑛就不能“第二次”传母后皇太后的懿旨了,不然,伯王的西洋镜就会被戳穿,轩军“夺宫”,就成了造反,成了兵变了。
因此,曹毓瑛用了“母后皇太后交代,接防诸事宜办妥之后”这样一个说法,这表明,轩军“接防大内”,是得到了母后皇太后的允准的,则文、曹二人,既没有隐没母后皇太后的“口谕”——如是,就是文、曹二人“违旨”了;也没有戳穿伯王的西洋镜。
“是!”
图林先庄容答了一声,然后说道:“请母后皇太后不必太过担心,我估计,接防事宜告一段落,各门各殿,轩军该到位的,都到位了,王爷也就该进宫了!”
“哦!”
文、曹、伯三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欣慰的感叹。
“这么说,”文祥说道,“王爷的伤势……不大紧要了?”
图林沉吟了一下,说道:“左臂的刀伤很深,流了不少血,不过,侥天之幸,总算没有伤到筋骨!”
顿了顿,“左胳膊吊了起来,马是暂时骑不了了,进宫,大约得坐车子了。”
这么说,轩亲王和刺客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添新的伤势。
文、曹、伯,都大大松了口气。
“嗯,”文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离开紫禁城之后,王爷……去了哪里?呃,是……回朝内北小街了吗?”
“不是,”图林摇了摇头,“轩军的军医,在朝阳门内大街。”
文、曹、伯三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
图林的说法,比较含蓄,但文、曹、伯三人,都听了出来,所谓“朝阳门内大街”,必定是朝阳门内大街的“敕命轩军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
那儿是轩军在北京内城的老巢,轩亲王直奔该处,而不回朝内北小街的轩亲王府,疗伤自然是紧要的,但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够第一时间,调动城外的轩军。
这个“敕命轩军松江军团总粮台驻京城办事处”,以及城外的两处轩军驻地——三里屯、丰台大营,都是架设了电报线和京城电报局连通的。
“那,郭筠仙……”
图林微微一笑,“郭大人先到了朝内北小街,自然扑了个空,不过他聪明的很,接下来就寻到了朝阳门内大街——我估计,郭大人会陪王爷一道进宫的。”
“哦……”
“中堂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文祥很想问一问:丰台大营的吴建瀛部,有没有做什么调动?
不过,他只能说:“呃,没有了……”
“那好,”图林说道,“咱们抓紧时间办差吧!”
“好!”
“好!”
图林盯着舆图,默谋片刻,说道:“我的意思,我这八个连,不必整座紫禁城哪儿都撒上,嗯,撮其大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