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福了一福,说道:“妾身谢过大帅。”
关卓凡眼里,她一蹲一起,姿态都无比曼妙,勾魂摄魄。心想此地不可久留,再流连下去,自己非失控不可,于是微微一躬,说道:“卓凡告辞。”
刚刚转身,吕氏在后面轻轻叫了一声“大帅”。
关卓凡骨酥筋软,想说你不如叫我“卓凡”?
他转过身来,吕氏低声道:“你……会杀掉德兴阿么?”
关卓凡冲口而出:“你要我杀掉他么?”
吕氏浑身一颤:“不,不!我的罪孽已经太大了。如果再有人因我而死,我,我……”
泪水从她明丽无俦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关卓凡瞪着她,心里起了极强烈的拥她入怀的欲望。
他尽最大的毅力控制住自己,低声道:“你放心,我不过是和德兴阿打了一架而已。”
然后大步走出房门。
望着天空,长出一口气,心里说:原来世上真有倾国倾城这回事啊。
他冒出一个念头:陈玉成,胜保,德兴阿,你们都值了。
德兴阿是个糊涂蛋,他劫夺吕氏的时候,脑子中根本没有胜保和关卓凡是“叔侄”关系的念头。他对胜保宠妾下手,完全是色欲熏心,连报复胜保都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更加没有冒犯关卓凡的意思。
但看在旁人的眼中,这却是严重的冒犯。
胜保下狱,只要罚当其罪,怎么处置都可以,包括绑上菜市口问斩。
但不可以羞辱他,不可以打他的脸。
不然就等于打关卓凡的脸。
所以德兴阿此举,不管有意无意,都狠狠地打了关卓凡一个耳光。
“地位”这个东西不是一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别说关卓凡一个一等公军机大臣了,就算太后、皇帝,如果软弱的话,一样会被人欺负,甚至,“爬到头上撒尿”。
朝野上下,都在看关卓凡如何反应。
自己人在看,潜在的敌人们也在看。
敌人们在看他值不值得畏惧,自己人在看他值不值得追随。
所以,关卓凡必须有所反应,或者说,他必须“立威”。
但他又不能杀掉德兴阿,至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杀掉德兴阿。因为那样一来,他会被目为“公报私仇”。而且,是急吼吼地“公报私仇”。这对于一个刚刚进入政治中枢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负面的形象。
于是,关卓凡采取的手段,是绕开一切官面上的程序,直接抽德兴阿一顿鞭子。甚至地点也选择在“私人空间”——德兴阿的内室。
就像他对吕氏说的,和德兴阿“不过打了一架”。
但“这一架”却把德兴阿整个人打废了。
德兴阿除了饱尝皮肉之苦外,前程也毁掉了。关卓凡虽然没有撤掉德兴阿的西安右翼副都统,但谁都知道德兴阿伤愈之后,不可能再回任。非但如此,德兴阿面皮既已被剥得精光,走到哪里都是个笑话,也就无法再出仕了。
这种惩罚,过于撤职充军。因为撤职充军,还有起复的可能。被关卓凡揍过的德兴阿,后半辈子只好混吃等死。
足够向敌人“立威”,对自己人交代了。
这么做好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这件事会在朝野引起极大的轰动,一定会有人目关卓凡为“跋扈”的。现陕西剿回大捷,加上关卓凡正“督办五省军务”,不会有人在这个点上自讨没趣。但时过境迁,难保不翻旧账。那个时候,因为关、德的冲突完全不涉公事,弹劾关卓凡的人,只好说他“胡闹”,无法说他“跋扈”。
有趣的是,引发冲突的吕氏,就像空气,谁都知道在那儿,但谁都会当做看不见的。
因为一提吕氏,就无法回避她的“原始身份”:洪杨“英王”陈玉成的妻子。
德兴阿拿这个堵胜保和多隆阿的嘴;同样,关卓凡从德兴阿手里把吕氏抢走,德兴阿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日后即便有人弹劾关卓凡,就算拼了往死里得罪关卓凡,也不能拿吕氏说事。原因很简单:这个吕氏是逆犯的老婆,你今天才知道么?以前为什么不说啊?
所以,所有的人,都只好继续地装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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