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听甜言蜜语,想听海誓山盟,可连成骏不会说。他平日话不多,有时候也油嘴滑舌,可太扇情的话连成骏说不出来,沈荣华很了解他这一点。跟她这么熟悉都说不出来,跟别的女人就更不会说了,这也令她很放心、很安心。
连成骏握住沈荣华的手,很认真地说:“荣华,若你及笄时正两军交战,我肯定回不来。我不能为私事擅自离阵,若因我而兵败,我就要背上临阵脱逃的重罪。你是深明大义之人,关键时刻,我不会弃大局而不顾,但你记住,我也会顾及你。我答应你,只要战争结束或我能离开,我一定回来看你,参加你的及笄礼。”
“跟你说一句玩笑话,你何必这么认真,说得我心里又沉重又难受。”沈荣华紧紧抓住他的手,说:“我相信你,也会等你,那天我要用你送我的簪子簪发。”
“好。”连成骏重重点头,“等你及笄后,不管我暂时能不能来娶你,你都是我的妻。现在,你还没及笄,但也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人,永远不能改变。”
“好,我答应你。”沈荣华弯起手指,与连成骏拉了钩,在心底刻下了百年的誓言。没有仪式,没有信物,只有心心相印,浓情深远,此生不悔。
连成骏把沈荣华搂在怀中,两人肌肤相亲,心跳怦然,却都默默无语。深情不必宣之以口,只沉淀在心底,不管岁月的长河奔流多少年,唯今日之约多少年后仍记忆犹新。真情没有深与浅的区别,铭刻在彼此心中,永不老去。
“你此去北疆带多少兵马?”
“从津州、京北、京西和塞北四座大营整合了十万兵马,由韩将军挂帅,我为前锋,花旷做我的副将,我们只负责守卫神鹰山那道防线。我自出生起在神鹰山呆了八年多,对那里的地型气候及排兵布阵的优劣势都了如指掌,你别担心我会打败仗。”连成骏信心满满,带兵出征由他说出来似乎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我担心花旷,他……”沈荣华欲言又止。
花旷就是保国公世子,被沈荣华一剑削掉脑袋的花晌的嫡亲哥哥。她担心花旷使坏,可杀死花晌的人是她,她跟连成骏的关系又没公开,花旷还不至于向连成骏暗下黑手。只是花旷这人很无能,只怕两人配合失误,到最后贻误战机。
“你不用担心,花旷是个实在人,心里弯弯道道不多,比他弟弟强。”连成骏沉默了片刻,说:“我担心靖国公府,自在为王习惯了,用不好会后患无穷。”
“怎么说?”对一切有可能威胁到连成骏的隐患,沈荣华都极为关心。
“战报传来的第六天,靖国公洪涛和靖国公世子洪桐快马赶到京城请战。皇上与他们父子密谈了一夜,同意了他们的战略部署。他们谈妥之后,皇上才将此事告知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不甚满意,指导了几点,同意让他们先试行。”
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被发配到西北几十年,虽世袭岡替的爵位还在,但无诏不能擅离。洪安两家在西北自在为王,表面却也安分,已多年不管朝廷事了。如今北疆开战,朝廷可用之人不多,靖国公府来请战是好事,可总让人觉得怪异。
沈荣华想了想,问:“拆掉顺天府大牢的黑衣人确定是靖国公府的死士吗?”
“我提议要来严审那些黑衣人,没想到他们一夜之间全死了,都是咬破藏于牙间的毒包而死,线索也就断了。我怀疑这些黑衣人是有内线的,要不线索也不会斩断得那么干净。我确定他们来自西北,却没法确定他们是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养的死士。还有,你跟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无怨无仇,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呢?”
“不知道。”沈荣华想说他们是沈贤妃的隐秘势力,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在谈战略时,我提起顺天府大牢被拆之事,有意试探洪涛父子,你猜他们怎么说?”连成骏轻哼冷笑,又说:“他们说那些黑衣人有可能是安国公府豢养的杀手,安国公府近年确实做过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生意。这么多人想要杀你会拿了谁的钱财呢?这不只是我,也是仁和帝和大长公主想不通的问题。”
沈荣华笑了笑,说:“那就别想了,你命大着呢,谁想杀我都白想。听说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世代联姻,关系密切,靖国公府怎么能出卖安国公府,说黑衣人是安国公府的杀手呢?依我看,这是贼喊捉贼的把戏,真要提防靖国公府了。”
“聪明。”连成骏拍了拍沈荣华的脑袋,眼底充满赞许与宠溺,“靖国公府和安国公府不象以前那么和睦了,皇上若抬举靖国公府,就会贬斥安国公府。我给林楠写封信,请他帮个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给靖国公府来一个釜底抽薪。”
“是该给靖国公府埋下一颗隐雷。”沈荣华铺纸研墨,让连成骏写信,写好之后,她又派人给宇文先生送去,以他们传递密信的渠道一并送到东兴岛。
两人时面沉默不语、时而倾心交谈,直到夜幕降临,镇国公府送行的家宴摆好,一再派人来催,连成骏才与沈荣华依依不舍作别。临走之前,连成骏又安排了他的手下,想给沈荣华留下人手,以备不时之需,防备突发事件。
山竹和蛇青以丫头的身份留在沈荣华身边,可以保护她,还能传递消息。虫七和蛇影管理连成骏的大宅院,蛇心和虫九打理他在城外的庄子,蛇白和蛇妈妈等人留在津州。沈荣华有事可随时调用他们,还能与连成骏设在各府的红粉暗桩的联系。他们的日常供给和月银从宅子和庄子的收入里出,不够就由沈荣华负担。
第二天卯时正刻,十万兵马鸣炮起程,开赴北疆,仁和帝和大长公主亲自到北城门为他们送行。沈荣华没去,但那轰鸣的炮响已牵动她的心,与连成骏一路同行。牵挂、思念、担心自炮声传来,就积聚在她心里,占据她的全部。
连成骏走后半个月,沈荣华收到了一封来自北疆的信,信上只有“平安”二字,这足以让沈荣华雀跃欢喜,她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这半个月很漫长,她做了很多事,就是想用劳累平淡无尽的思念。沐川槿已搬进那座四进的宅子,居所已定,又忙着置办产业,作为在异国他乡的安身立命之本。沈荣华从沐川槿带来的管事中挑了二十人,分配到她的产业中,已开始磨合了。浣花斋的经营她也了解了许多,想做甩手大掌柜的梦破灭了。林阁老夫妇留下的产业她也整合完毕,在沐川槿的帮助下,已在她名下正式经营了。
她等到了连成骏的消息,心里安定了,只是牵念不减。京城的庄子铺子由管事打理,还有宇文先生指导,她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也轻松了许多。津州那边还有许多事等她回去决断呢,她把京城这边的事安排妥当,就回了津州。
芦园由李管事夫妇打理,农作物长势良好,诸事周全,沈荣华很满意。篱园的庄子也不错,只是李嬷嬷年纪大了,想退下来养老,让沈荣华尽快安排人手接替她。灵源寺后山的庄子原来有杜家霸占了,这次要回来,沈荣华给这个庄子取名归园。归园最初由林家旧仆张二山打理,因为交接,对庄子的耕作有很大影响。
沈荣华仔细了解了津州这几个庄子情况,寻思许久,做出了诸多决定。芦园仍由李管事夫妇打理,津州浣花斋就近的采买采购由李管事接手,差事多了,工钱自然也翻了倍。篱园由秋生打理,李嬷嬷带他一段时间,他出了徒,李嬷嬷才能退休荣养。归园有一千多亩,相当于五个芦园这么大,土地也肥沃。沈荣华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把归园交给初霜,初霜任管事,张二山指导,两人配合一年。到了第二年,这三个庄子所有的收成、产值和作物买卖都由张二山管起来。
“姑娘,你把归园交给奴婢,奴婢真是……”初霜很感动,也很激动,却也为自己担忧,怕做不好对不起沈荣华,“唉!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沈荣华冲初霜鼓励一笑,拿出一个锦盒,说:“你行及笄礼时我在京城,不便回来,这是我给补给你的礼物,比我给雁鸣准备的及笄礼多一个银算盘,你明白我的用意就好,其它也就没必要多说了,我信你。”
“多谢姑娘。”初霜跪地行礼,接过锦盒,感激涕零。
“快起来,你又何必跟我这么客气。”沈荣华扶起初霜,又说:“鹂语,你去告诉李嫂子,让她准备几桌宴席,今晚我在长廊里宴请大家,凉快又惬意。”
鹂语赶紧去传话,其他人都围在沈荣华身边说话,问京城繁华盛况。沈荣华跟初霜说庄子里的事,跟到京城伺候的丫头倒是说得热烈,满屋欢声笑语。几声抽泣传来,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说笑声嘎然而止。哭泣的人是流苏,看到众人都注意她,她哭得声音更大了,又让她的女儿苏茗给沈荣华下跪赔罪。
万智一家出事之后,沈荣华让人把苏茗送回了津州。庄子里的人见苏茗提前回来,都以为她伺候得不好,让主子怪罪了,对她有诸多非议和指责。
流苏也跪在沈荣华脚下,哽咽说:“姑娘,奴婢求你把这不争气的赶到最偏僻的庄子,做最苦的活计,也磨磨她的性子,要不奴婢也真指望不上她了。”
沈荣华让她们起来说话,她们不起来,反而用力磕头请罪,哭声更大。她微微皱眉,让丫头把她们扶起来,宽慰了几句。万智一家出事后,她确实怀疑苏茗是奸细,可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设计她的人是厉害角色,象苏茗这样的小丫头初到京城,哪插得上手呢?除非京城的人早就把局布好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提苏茗为二等丫头吧!就算不在我身边伺候,留在浣翠居也有不少事要做。我身边缺可用之人,丹姨和菊姨把把关,多买一些人进来。不管做什么,只要做得好,都有用武之地,初霜就是你们的榜样。”
“多谢姑娘。”
买进人手的事只要安排下去,流丹等人就能做得很好,沈荣华对她们做事都很放心。庄子里的事安排妥当,她又去了津州城,了解两间浣花斋的经营。林楠给浣花斋安排的管事、掌柜和帐房都是忠心得力的人,沈荣华对他们也很放心。
庄子和铺子的事处理完毕,她要回沈家住上几天,主要是看望沈恺。沈家人不少,还有一个父亲能让她牵挂,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觉得这份感情也很可贵。
沈贤妃及其子女都被贬之后,沈家就消停暗淡了,连沈老太太的骂街声都低了很多。偌大沈家的死气沉沉,比沈阁老刚死去时都让人觉得灰败沉闷。
杜氏死了,沈慷续娶高门寡妇有事没了消息,长房也撑不起来了。自林氏母子赶出沈家,二房就由万姨娘做主了,沈贤妃败了,万智一家完了,万姨娘就象丢了魂一样,也没有生气了。三房还是自扫门前雪,受沈家大气候的影响,也很沉默。四房倒是想折腾,可每一次都被沈老太太大骂一顿,也消停了。
沈恺的箭伤好了,但他仍闭门不出,每天就是作画读书,更象一个守孝的人了。沈荣华回家,他很高兴,父女说了许多话,可也没让他象以前一样活跃。沈阁老死了,沈家都没呈现败像,沈贤妃被贬,倒给了沈家每一个人莫大的压力。
老人作古,按制,孙辈守孝九个月。沈阁老去年九月十二日去世,现在已入秋,孙子孙女也都出孝一个多月了。只是因沈家麻烦事多,把仪式也省略了。
沈荣华每天早起都去吉祥堂给沈老太太请安,每天都被拒之门外。只是她现在是有封号的人,在沈家极有份量,就连出入沈阁老生前的书房也没人敢阻止她了。就在沈阁老的书房里,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令她震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