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0 扭曲的呓语(1 / 2)

义体高川在梦中醒来。他渐渐地清醒,渐渐地去思考,一些朦朦胧胧的想法就好似水中的月影,上升到天空,变成明月,明月也在散播着朦胧的月光。在半梦半醒中,那些不断漂浮在思维中的点点滴滴,带起阵阵涟漪,让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平静的湖泊中,借助不知道是否错觉的波光,看到了一幅幅从来都没有想过的画面,看到了仿佛自己能够理解,却实际上无法全部理解的画面,感受着自己不作为一种即时存在的个体,而是一种扩散性的整体,在一个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宏大循环中流动。

他感到平静,却又有一种冲动,想要从这种平静中脱离。他觉得自己在挣扎,但是,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挣扎,却无法想象出来。他也觉得自己其实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有无数种声音在他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奏响,有无数种运动在这种他认知到自己是谁的过程中产生。仿佛自己那散落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的碎片,正随着这些无比复杂的运动,重新汇聚在一处。

他,就在这么一种根本无法详尽描述的怪诞和平静中,渐渐重新认知到自己是谁。

——我是高川。

一个声音,似乎是在来自于他的某一个念头片段的声音,在对他述说:

如果“病毒”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机制,那么,人们如今所遭遇到的种种痛苦就是必然的,而人所有的自救也都是毫无意义的。

如果“病毒”就是这样一种存在,那么,解决“病毒”从而将人们从末日中拯救出来的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所以,对“人”这一存在形态而言,“病毒”必须是“带着恶意,主观推动末日的罪魁祸首”。

这个声音陡然出现,并在义体高川的思维中不断扩大比例。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但其中很多都伴随自己的清醒,而渐渐褪色,只有这么一个想法是清晰的,是鲜明的,其存在感要比其他的想法更大,也更加沉重,如果要用颜色来形容这个想法,那必然是灰黑色,要用他所知晓的词语去形容,那必然是绝望。

义体高川正在醒来,他知道自己在清醒过来,沉睡之前的记忆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越来越有条理,然而,当他开始有意识地,主动地去思考,去整理这些思绪的时候,只有无比巨大的绝望和黑暗充斥在他的内心里,就像是在对他说,他根本就不应该醒来。

清醒是痛苦的,思考也是痛苦的,那不知自我的沉睡才是唯一可以得到安息的方法。只要还带着强烈的意志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桎梏,是绝望和痛苦发生的源泉,然而,“执拗地对抗这些绝望和痛苦也要活着”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莫大的绝望——它绝对不会带给人半点安宁,也没有任何意义,固执于人自身的形态,固执于自身身而为人的思想,将主观的意义强加于客观的事物,这本身就是人自身局限性的体现,而人自称的在这一局限性中所具备的闪光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人的思考,人的灵魂,人对物性和非物性的区分,人对自身灵性的独立感,那相对于物质而言的精神层面的东西,都不过是一种错觉。所有构成“人”的因素,是统一而和谐的,并没有人类主观认知中的分类和分界,全只是那宏大而客观的运动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罢了。

人,不是生物,也不是什么哲学,而纯粹只是一种“客观运动”,是一个整体性的宏大客观运动中的其中一个细节。所有对自我的认知,都不过是这种运动的体现——认知到这一点,并完全回到那本质性的客观中,就会知道“末日”是什么,“病毒”是什么。

从来都没有“末日”,只有某种运动转化为另一种运动的过程。

从来都没有“病毒”,只有运动转化过程中所必然出现的机理。

从来都没有敌人,只有一个运动对另一个运动的干涉,而这种干涉本身也同样只是万千运动中的一种运动变化而已。

一切都是运动,在一个宏大而整体性的运动中,每一种运动都有其必然的意义,既然如此,那么,表现为“末日”的运动是有意义的,表现为“病毒”的运动也是有意义的,而在这些运动中被人观测和意识到的其他运动,无论被认知为“拯救”还是“挣扎”,亦或者是别的什么意义,这些意义都不过是局限性的错觉,其真正的意义在于,其本身就是推动“末日”,展现“病毒”等等运动的一个环节。

“不,停下来……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义体高川只觉得一个苍白而脆弱的“自我”正在发出哀鸣,在那宏大得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倘若强行用语言来描述,得到的也不过是“扭曲之理”的思考中,自己认知自我所产生的“高川”认知,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堕落,如此的充满了局限性——就如同放着一个宇宙不要,反而将自己具现在一个小小的纸盒里,而且,并不存在任何外力强迫自己缩在这个小纸盒里,限制自己的只是自己那狭隘又愚昧的想法罢了。

自己过去所见证的那些悲惨的景象,无论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他人,都不过是在这个狭隘又愚昧的视野中,所产生的虚假幻觉——实际上,没有死亡,没有末日,没有病毒,那一切的本质,都不过纯粹是一种运动变化,只是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而无法接受这种纯粹客观的运动变化,反而局限于个体主观的自己,正是让自己感到绝望和痛苦的元凶。

——没有人伤害高川,只是高川在伤害自己。

——没有什么在摧残他人,所见到的悲惨不过是主观赋予客观运动的意义,但作为客观运动的主体的他人,并不在实质上是被摧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