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系色中枢可不是一般的生物计算机,也不是智能程序,虽然她很特殊,但也只是一个病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猪鼻面罩的同伴如此说到。
“不,我不是担心系色中枢不可靠,只是,把宝全押在系色中枢上,不是很冒险吗?”不作夫说,“我们会因此失去主导权。”
“我们不需要主导权。”猪鼻面罩的同伴回答到:“我们就是在冒险。如果这个时候还不敢冒险,那么,我们就连最后一分胜算也会失去。难道你还有不冒险的方法?说来听听。”
“不,我也……”不作夫苦笑着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你们可以确定,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不能。我们已经失去时间标准了,就算把时钟摆在面前,我们也不能确定,上面数值可以和实际情况对上。”猪鼻面罩的同伴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这个夜晚的长度明显是不正常的,而我们无法确认,时间的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在当时没有察觉到,没有观测到,现在才去观察确认,就已经晚了。有几个人做了这方面的计算,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但是,那几个人在得到答案后都疯了,他们说,这个夜晚将会是永远,白天不会再到来了。但是,你能够相信吗?难道太阳已经熄灭,永远都不会再升起吗?难道地球的自传和公转都已经停止了吗?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倒也不用拼命挣扎,坐着等死就好。”
“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观测到的范围内,其实已经不属于正常的地球空间?”不作夫这么猜测,却再一次想起了桃乐丝所说的“幻梦境”。说不定,如今自己这些人,其实都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陷入噩梦之中,却无法分辨噩梦和现实的差别。
“……系色中枢提到过这种可能性,它甚至还提出了‘幻梦境’的说法,声称我们已经不在现实之中,而是介于现实和梦境之间。”猪鼻面罩的同伴这么说着,声音有些纠结,就像是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这个说法,“如果只是噩梦那还好,梦只要醒来,所有好的坏的都不会存在。但是,系色中枢说的这个幻梦境不一样,看似做了个噩梦,但在这个噩梦中发生的事情,在醒来之后仍旧会继续存在,因为,幻梦境不是只在人脑资讯中产生,而是一种广域的量子资讯纠缠态的表现。你可以相信吗?系色中枢竟然已经完成了量子理论,一个完整的,可以解释至今为止人们所观测到的,所有正常和不正常现象的理论,宏观和微观之间的壁垒被这个理论突破了。”
“……你相信?”不作夫知道量子理论是什么,也知道量子理论的可能性与不确定性。量子理论看似先进,却同样拥有致命的缺陷,宏观和微观的壁垒不是那么好消除的。一旦弥补缺点,消除了壁垒,量子理论就不再是量子理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理论。他一直都觉得,这个突破性的进展,不会发生在本世纪,只可能发生在遥远的未来。
“我也不相信,但也没办法反驳。系色中枢的论证,我几乎没有听懂。我们之中,仅存的最好的物理学家和数学家,也承认自己最多只能理解二十分之一。它的论证是从基础公式开始的,并且推翻了现存基础公式的一大半,几乎可以确定,它使用的是全新的一套逻辑,全新的观测角度,它想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人类生理结构的极限,不,很可能已经超过了人类思维活动的量子结构和运动状态的局限性。所以,没有人可以证明,系色中枢是错的,当然,如果她是正确的,那自然是个好消息。”猪鼻面罩的同伴发出情绪复杂的叹息声。
“所以,让它成为核心,我们打下手,是必然的选择。”不作夫终于明白了,如今众人是怎样的处境,“我们的研究,只是为它提供更广泛的灵感。因为病人在感染病毒的前期,仍旧是人类的构造,所以,我们的思维活动和身体状态,就是活生生的标本。”
“就是如此。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系色中枢的科学已经全方位超越人类了。”
全方位超越人类的科学吗?同伴的叹息回荡在不作夫的心中,让他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不是在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在之前看到桃乐丝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他只是下意识,将对方从“科学”这一范围中排除掉,当作是不科学的神秘。然而,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拒绝本就不应该。真正科学,应该正视所有现实存在的东西——包括自己无法理解的,看起来像是怪物一样的桃乐丝和系色,以及由它们提出的,那些自己难以弄明白的理论和意义。
拒绝它们的现实性,而将它们粗暴地视为“神秘”,这样的态度从根本上,就违背了科学的精神和纲领。
不作夫知道,自己只是不想承认“人类的科学已经落后”,“人类的认知距离触及这个世界的秘密仍旧十分遥远”这个事实罢了。那身为人类的骄傲,那身为灵长类最聪慧者的骄傲,那只在理论中存在却从未实际发现过的“外星人”,总是让会让人下意识觉得,自己距离世界的最终奥秘只剩下一步之遥,任何未知的事物都能够在自己所拥有的科学系统中得到一个正确有效的解释,而自己与他者的差距也总可以想方设法争取到时间来弥补。
这样的骄傲和幻觉,被残酷的事实,一下子击得粉碎,当人们为之骄傲的科学变成了“渺小的东西”,变成了无法应对当前灾难的鸡肋,自己也无法依靠现有的手段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一种束手无策的恐惧就由此而来。那来自于未知的不知道有多深沉的黑暗,正让人理之火,处于一个摇摇欲坠的状态。
“其实我很是妒忌的。也有想过,如果自己也变成了末日症候群患者,是不是也可以变成系色中枢那样……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对于人类而言,成为末日症候群患者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人是有极限的,但是,‘病毒’让人类有了超越人的契机……”说到这里,猪鼻面罩的同伴仿佛从一个很深很深的噩梦中突然警醒般,什么都不说了,只剩下粗糙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