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某种事情正在发生,“畀”感觉到了,因为这件事的发生简直是再明显不过了。声音,振动,位移,破损,火,气流……通过肌肤传达的知觉,通过五官传递的知觉,都在勾勒这么一种影响力极大的事情的发生。整个身体都藏在防护服中的畀在巨大的管道上驻足,她嗅到了那不一样的味道,是从极为遥远的顶端,以难以想象的快速波及而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过往从未见过的景象,宛如火焰般的明亮在跳动,盖住了那宛如星星的灯光,又有一团阴影在明亮中放大,就像是墨汁在水中染开,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却会发现那并非是整一团的阴影,而是数不清的阴影密集地拥在一起,当它们下坠,坠落到一个距离畀更近的距离时,在畀的视野中,阴影之间的缝隙也在增大。
然后,畀看清了那些阴影是什么——全都是碎片,遭受冲击而破碎的各种材质的物事,大的直径起码有十米,小的也有两三米,像是管道的一部分,像是纠结的线条,像是某栋建筑的墙壁,甚至还有死体兵的残骸,畀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素体生命也在其中。所有这些物事就像是被那剧烈发生的冲击裹挟着,向着更下层坠落,而那坠落的气势,更让人觉得它们已经砸穿了这个统治局范围的诸多层落,并且还会继续砸穿下去。
坠落物的声势是如此的宏大逼人,让畀从内心深处没有一点儿安全感。她向着管道的另一侧加速奔驰,动力鞋的功率已经开到最大,即便如此,仍旧让她有一种紧迫感,就像是在“来得及”和“来不及”之间徘徊。
轰鸣声越来越大,因为在畀的头顶上方,同样横亘着许多管道,那些坠落物砸在管道上,发出可怕的崩溃声,那些一直悬挂在头顶上方的物事,立刻就成为了坠落物的一部分。爆炸引起的火焰在膨胀,狂放的气流将火焰带往每一个角落,让畀的头顶上方陷入通红的火海中,肉眼可见的每一块碎片都在燃烧。
畀所在的管道也因为剧烈的震动,两端变得松弛,固定用的支架也在咯吱咯吱作响,仿佛在那些坠落物砸中之前,这条管道就会自行解体。畀意识到危险,然而,这些危险无处不在,让她找不到任何一处更安全的落脚点。她利用动力鞋和绳索在管道之间跃动,她甚至没必要站在“上方”才能立足,倒垂着身体,只有双脚粘在管道的下方,鞋子有吸力,也能变成斥力,在吸引和排斥的交替中,她就如同一只灵活的燕子。
一些较小的碎片宛如雪花一样从畀的身边落下,不等一个眨眼,比她的个头大上五六倍的看似某座建筑一部分的残骸也从她的身边掠过,重重砸在更下方的管道上。碰撞的声音当然很大,但却无法掩盖头顶上方愈来愈激烈的摧毁的声响。
在这些坠落物砸在畀的头顶前,她所在的管道发生了剧烈的扭曲变形,那些接合的部分开始分离,不断有拍打空气般的啪啪声响起,十分沉闷和沉重。畀只觉得整个身体陡然下沉,原来是管道一端向下倾斜了,沿着畀疾走的方向,形成一个明显的斜坡。在畀做出反应之前,如同雨打琵琶一样的碰撞声更密集地响起。
畀不由得向下方较远处的另一条管道弹去,当她的身体贴上管道外壁的时候,原先所在的管道也已彻底崩溃了,变成一整块破烂,成为坠落物的一部分。畀躲开了一次危机,但第二次危机转眼就来,她所攀爬的这条管道外壁因为某种缘故打开了外壁上的侧孔,喷出宛如利刃一般的灼热气流,而它的温度和切割力,即便是畀已经穿戴在身上的防护也不起任何作用——尽管在没有实际接触之前,无法断定是不是真的不起作用,但畀却相信这个直觉。
自己绝对不能正面承受这种程度的冲击,畀在危机本能中,再一次放开了这条管道的外壁,以跳崖的姿态向着更下方坠去,但其下坠轨迹又并非笔直的,而是一个明显的抛物线。然而,同样是在下坠,但是,坠落物的速度比畀的速度更快,而且,这部分区域因为冲击而崩坏的现象,也比这里任何事物的下坠速度都更快发生。
在畀找到落脚处之前,爆炸已经来到相对她百米外的另一侧,紧接着就在她下方二十多米处发生了。一大团火焰在空气中飞速增长其体积,让畀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跳入火山口中。那明亮的,充满了侵略性和破坏力的,宛如洒了血一样通红通红的燃烧现象,转眼间就膨胀到了淹没上方一切的程度,而畀的身影也被吞没其中。
畀感到灼热,但是,她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仅仅是热得让她觉得已经到了极限,防护服保护了她,但是,每一分每一秒的灼热,都让她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就像是下一秒就无法支撑了。在这样的高温中,她似乎看到了某些幻象,那是一种捉摸不定,又仿佛有什么意义的幻象,但这绝非是人死之前该做的幻象,她很肯定这一点,并且,在幻象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她的意识陷入迷离中,但又并非彻底昏睡下去,下一刻,从下方传来的冲击,让她的整个身体都不由得颤抖,随之而来的痛楚让她陡然清醒。
在防护服的面罩屏幕上,诸多信息汇聚在一起,总结出一份受损报告。不仅仅是防护服的受损,还有畀的身体所承受的伤害。正是这份报告让畀稍稍放下心来,自己没有受到重伤,而仅仅是产生了一些不良反应而已,随着时间流逝,这种突然出现的不良反应总会慢慢消失。况且,她的体质可比普通人强大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