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盆泼温,厚厚的阴云让天色就如同夜晚一般,闪电在云层中穿行,亮光乍现的时候,让病房显得更加苍白而古怪。在神秘学中,这样阴森的环境一贯都是酝酿神秘事件的最佳场所,再加上贯穿这个半岛历史的古怪传闻,以及目前观测中,各方神秘组织的活动和世界神秘化扩散的进程,一觉醒来就察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充满怪异和危险的鬼域,也不会让我感到吃惊。
我过去的经历,以及发生在自身上,那些每时每刻都在暗示自己,自己就是一个活动的怪异源头的情况,以及那些突如其来的记忆,幻觉,乃至于思考本身,都在将那些看似正常的碎片,熏染上异常的味道。我大约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认为“现实不存在神秘”,而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去坚持认为“真正的现实是不存在神秘”的呢?我不太记得清楚的时间了,如今我对幻觉、异常和所有神秘古怪的情况,都能用一种习以为常的目光去看待,而在我的理性告诉我,这本身就是一种病态的体现。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的“真相”,并非又我思考得出,它就这么出现于记忆中,化作串联思维的线,而这一切于思想的成形中,渐渐变得理所当然。而我知道,并没有什么认知,是应该“理所当然”的。可是,倘若一个人的记忆、情绪和思维都产生了异化,又如何可以对这些思想始终保持一个不信任的态度呢?至少,如今的我,虽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强行解释一切的“真相”感到矛盾和突兀,却能感受到。自己并没有对之产生任何怀疑。
另一方面,我又十分明白,这些“真相”并非是某些东西告诉我的。是的。它没有告诉我什么,它只是塞入资讯情报。而这些资讯情报于人类的角度无法完全理解。而我能够理解的那一部分,经由我自己的整理,于我可以接受的逻辑中,形成了这个“真相”。反过来说,若是不同的人接受了这部分相同的资讯情报,按照他们各自的思想、过去的认知、记忆和接受能力,大概会形成另外一些不同的“真相”吧。
但又一点必须肯定,那就是。这些“真相”虽然可以解释个人所持有的疑惑,但是,身而为人的局限性,也让这个“真相”必然不是绝对意义上全面的真相。
如此一来,这个“真相”之所以出现的原因和作用,又是什么呢?它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没有根由的。而在我看来,这个“真相”仅仅是伴随着“病毒”进一步活跃的副作用罢了。这个“真相”对仅限于我个人解释了“病毒”是什么,但也在确定“病毒”的存在性,乃至于。正在孕育出一股让“病毒”可以拥有更强大的实际影响力的力量。
我在噩梦中即将昏迷的那一刻,所产生的感受,也已经在我醒来的这个时候复苏——我的记忆、思维、精神和思想。就如同一片阴冷的海洋,而在这个海洋的深处,正在孕育着什么东西,它即将孵化。而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被强行认知的“真相”,也同样是它的胎动所造成的效果。
我想,那就是“病毒”,同时也是“江”。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这个想法,并且深深感受到。自己的这种想法,正是“病毒”或“江”孕育、胎动和孵化的核心因素之一。如果我没有从过去至今的那些思考。以及所思考的内容,没有对“真相”的探寻。没有这些资讯情报的陡然出现,没有对这些情报的整理,乃至于如今对“病毒”状态的肯定,“病毒”和“江”大概是不会以如今这种,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方式,呈现于胎动吧。
“病毒”是存在的,但其之所以能够以如今的方式造成可怕的影响,是因为人们试图认知它,赋予它概念,将其存在性进行定义。因此,“江”虽然也是存在的,但其真正成形,也是因为我确认了它的存在。
一想到这里,我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阮黎医生在离开前,会对我说,当我看完了昏迷前自己写下的记录,一定会对自己的情况,有更深刻的认知,并且会后悔过去写下那些日记,乃至于对自己的过去产生深深的厌恶心理。因为,如今的“真相”,的确会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自食其果。
然而,阮黎医生仍旧错了。我虽然为强行认知的“真相”感到惊愕,也一度觉得手足无措,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乃至于一度被迷茫席卷,眼前一片绝望。但是,身为“高川”,面临的“绝望”、“意外”、“挫败”和“迷惘”实在太多了,而“高川”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仍旧保持行动的动力,正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被这些负面的东西击败。
虽然被强行认知的“真相”很可怕,仿佛没有一丝弱点,是不可能被击破的绝望,甚至于,这个“真相”也仍旧不是最终的真相。然而,在过去,“高川”又何尝真正找到过希望?何时真正认知到真相?“高川”的一生,都是在荆棘中前进,遍体鳞伤,沉默寡言,从未找到真相,从未找到希望,而仅仅是一直走在寻找真相和希望的道路上。
是的,“高川”一直都于黑暗中前进,从未看到过前方的光亮。现在这个强行认知的“真相”所带来的可怕和恐惧,难道就比过去更加让人感到可怕和恐惧吗?如今所观测到的黑暗,难道又比过去的黑暗更加深沉吗?如今所面临的深渊,难道就比过去所面临的深渊,更加让人束手无策吗?
答案是否定的。
黑暗一直都存在,永远都是那么深沉,深渊也一直存在,从来都没有一次让人觉得距离被缩减。
所以,“高川”过去可以做的,和现在可以做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就是前进而已。
也只有前进而已。
不管“真相”如何变化,“现实”如何变幻,产生了多少幻觉。又有多少情况是虚幻和错觉,乃至于自己是不是已经疯狂。是不是在倒退,是不是落进了陷阱。在“前进”这个精神面前,本质都是一样的。正因为,眼前一片黑暗,仿佛每跨出一步,都会掉落深渊,完全看不到方向,又似乎每一处都是方向。到处都是人的知慧所无法确定的恶性。所以,就连前进的方向,都已经不再重要。
“高川”剩下的东西,唯一可以自持的东西,就只有“前进”、“爱”和“梦想”了。
只以这些感性的东西前进的我,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让人绝望的真相”就停下脚步,后悔过去。
所以,阮黎医生的判断错了。我是不会因为眼下所看到的,自己所写下的日记内容,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哪怕是眼下的“真相”。我的计划仍旧有通行的可能。
病毒和江……
我平静的呼吸着,感受着,令人发笑地。愚蠢地思索着。自己所拥有的,自己所认知到的,自己可以理解的,自己想要的,每一样都在脑海中进行整理。
我巡视病房,在日历上确认了自己所在的时间段。我在噩梦中昏迷,又在中继器世界的“现实”中醒来,一共又经过了两天的时间。这两天里,无论是半岛精神病院的情况。还是噩梦中的情况,都必然更加深化。网络球埋下的伏笔。那些火炬之光成员所带来的“偏差”,都一定让局势更加恶化。甚至于。倘若将“偏差”当作现今所有变化脉络的必要部分,那么,我的情况也当然是受到了“偏差”的影响所致。
火炬之光在这里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没有让哪一方更加得利,也许从局部情况上,可能有某一方认为自己占据了优势,但在我的眼中,基于我自身的情况,和这个强行认知的“真相”,却可以断定,末日进程不仅没有得到缓和,反而加速展开。而最终末日的形态,大概是连末日真理教都没有想过,完全不符合我目前所认知到的,末日真理教自身的教义和延伸出来的思想。
末日真理教的确视“末日”为真理,但是,他们对“末日”仍旧有自己的定义,同时,也对“末日的方式”有自己的想法。末日真理教的“末日”,看似理性而纯粹,但仍旧有一部分,是充满了“人性化”的。哪怕是负面的表现,也是人性化的负面,也许这些负面被进一步扭曲,但其本质,仍旧包含着人的思哲、知慧、*和祈愿。那是身而为人或者曾经身而为人,所必然具备的局限性,在理念中所留下的烙印。
既然如此,他们所能想到的,所要推动的“末日”,一定因为“病毒”存在,而必然存在的末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我无法分辨其中区别的实质内容,但是,本质上的不同,却已经可以确定。正因为本质不同,所以,当“病毒”的末日进程抵达终点时,其表现的方式和展现的内容,也绝对不符合末日真理教的想法,乃至于,完全和眼下人类的各个神秘组织的想法,都截然不同。
既然如此,才能认为,眼下的局势,既不控制在哪个人的手中,也不代表某个神秘组织的优势。反而,仅仅是符合“病毒”发展的趋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