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们没有更多的交谈,女性原住民将我带进一处半圆形的建筑中,应该是个人房间,位置大概就是“半山腰”的感觉,从窗口处可以俯瞰到相当壮观的景色。房间中只有一张床,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全都是和房间一体成形的,这样的风格倒是类似于废都的那些房间。我被换洗的衣物已经摆放在桌子上,直接用战斗风衣裹成一团,我解开清数的时候,女性原住民已经不声不响地离开了,真的是一点告别的客气都没有。
我所接触的这些原住民,包括和我聊了好一阵的“加”在内,都给我一种深深的隔阂感,让我觉得,他们并不打算了解我,也不打算让我了解他们。或许,对每个外来者,他们都是这样的态度吧。可是,如此一来,“进行交流以换取情报”的想法就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如果真的对我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者说,并不打算从我这个个体上获取情报,而将目标放在外来者整个群体身上,那么,我的存在价值,对他们来说,真的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如果有“加”和“平”的情报,或许可以找上门去,把他们当作跳板,不过,聚集地直接将我和他们分隔开来了。我独自站在窗边,眺望着这片生活圈,有种“自己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陌生的大海中”的感觉,虽然自身觉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对于“大海”来说,根本就是渺小到不会进行关注的事情吧。
于是,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突然袭来。
我用力将这种孤独感抛出脑后,感受着自己心跳,将自己的情绪和状态调整到适度紧张的作战状态,然后穿上原来的战斗衣物,将武器一一配置好。正如我之前预料的那样,聚集地的人对这些没有神秘度的“简陋武器”完全看不上眼。不过。如果是临界兵器还在的话,大概会被他们强制没收吧,一开始就没有“冷处理”的可能性。
我自娱自乐地想着,正打算出门。突然从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街道上轰然传来爆炸的声响。人们的喧嚣一下子沸腾起来,之前一直都很平稳的生活感。一下子就变得尖锐起来,给人很不好的感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从窗口处只能看到从天顶落下大量的杂物,就好似上方的管道顶壁崩溃了一般。而碎片砸落的地方,则被好几层建筑挡住,不过,根据距离推算那些碎片的体积,普遍都有十米以上的直径,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无疑是很可怕的情况。建筑因为是由构造体制成的,十分坚实,本应不会有大规模崩塌的状况出现,然而。在我努力去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一片建筑被一束光穿透,又这道光束横向切割,被拦腰斩断后,上半截部分整齐地滑落下来。
由此看来,不是普通的事故,而是这片居住地遭到了敌人的攻击,能够贯穿管道,横扫构造体建筑,所用的武器相当强劲。“是素体生命?”这样的攻击强度让我不禁如此想到,也不觉得这样的念头很荒谬。的确,聚集地的生活区理所当然地拥有极高程度的安全防御措施,能够发展到现在这般繁华的景象,这一带想必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被袭击过了吧。然而,这并不代表素体生命就一定不能攻进来。
虽然说,聚集地成功在素体生命和死体兵的夹缝中成长了起来,在废都区域活动时,也要面对两者的威胁,在战斗中成长起来的聚集地,在各个方面都相当强大,于不少情况下,达成了和两者的抗衡,维持着脆弱的均势。然而,当这种表面上的强大,在以“素体生命的全力”做对比时,又能达到怎样的程度呢?我觉得,恐怕就连聚集地的高层自己也不太清楚吧,因为,聚集地的生存,一直是建立在不和素体生命正面对抗的基础上的。
如果说,在面对素体生命时,聚集地的防御措施不堪一击,是让原住民们很难接受的事实,那么,从现在开始,他们就要正视这种事实了。
破坏在继续,坠落物不断敲打着建筑的外壳,桥梁和阶梯,在这种剧烈的碰撞中终于崩塌,人们的惊叫声很快就蔓延开来,在事发中心,很多人已经都朝一个方向逃跑,但很快,他们所在的位置开始倾斜,于是,大多数人就如同下锅的饺子般,一个劲地从高空跌落,不需要亲眼目睹,都能想象最后的惨状。素体生命的身影,就在这些倾塌的建筑,难以逃离的人群中,偶尔显露出来,又迅速隐没下去。我在观察的同时没觉得它们的行动是很有针对性的,应该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不过,只是因为各种原因,暂时停留在这里罢了。
对这里的破坏工作,对它们来说,恐怕仅仅是随手而为,并没有太过主动的想法,也不存在停手的意思。如此大动静的破坏,理所当然会惊动聚集地的保护者,也许在最初的时候,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但是,很快就有追击者从四面八方汇聚而去。他们的打扮大都是和“平”他们相同,身体和四肢安装的推进器,让他们拥有极强的活动能力,一次跳跃,就好似滑翔一样。
身处半空的时候,一部分保护者就已经用随身携带的鱼枪武器进行攻击,不过,那些放电的枪头击中素体生命时,造成的破坏并没有想象中大。回想起来,“平”他们插手我和素体生命的战局,也并非是攻击素体生命本人,而是破坏它的立身之处,迫使它坠落。而且,当时使用的枪头,是从离线机上释放出来的,无论体积还是威力,都要比如今这些保护者们手持的便携型更大更强。假设“平”等人认为离线机的直接攻击,也不会对素体生命起作用,那么,这些保护者看似密集的攻势,其实对素体生命完全无效,也就可以理解。
而保护者们也并不觉得自己的远距离攻击可以起效,在电弧和烟尘模糊了视野的时候,一部分保护者在射击的掩护下,从腰间拔出长刀状的装置,直扑素体生命而去。他们的手持刀具,并没有锋利的刃部,仅仅是在形状上可以称为“刀状”而已,但正是这种形态,和我曾经拥有的临界兵器十分相似。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些近战武器都是仿制品。
这让我不禁想到,如果有仿制品的话,会不会存在真品?这个聚集地之所以可以生存下来,是因为他们拥有某种,甚至是好几种临界兵器吗?亦或者,在武器制作水平上,已经接近临界兵器的水准?答案似乎就在保护者的一人,成功用长刀击中一个素体生命的时候。
那名素体生命的姿势突然变得僵硬,虽然最后还是将这名保护者击打出去,但很快就有好几把长刀斩中它的身体。电弧缠绕着这个素体生命的全身,让它不由得半跪在地上,显得有些吃力,但是,它并非只有一个人,连襟而来的另一个体格极为健壮的素体生命,以可怕的力量横扫了这些围攻同伴的保护者们。
试图进一步压迫受创的素体生命的人,一下子就被打飞了,防护服在半空中就已经解体,托了这身防护服的福,他们才没有立刻死亡,但是,也一时半会站不起来。
一度被压制的素体生命成功站起来,看似没有太严重的伤害,仅仅是构造体表面留下了被攻击的痕迹。看来,那些长刀虽然也算有点效果,但在面对素体生命时,仍旧有很大的确认。如果仅仅是围攻一个素体生命的话,也许有胜利的可能,但是,我可以观测到的素体生命,总共有五人——这已经是在拥有临界兵器的情况下,也会感到麻烦的数量。
保护者们舍生忘死地进攻着,素体生命的推进暂时被延缓了,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素体生命都已经出手,一个身材近乎十米高,身躯上布满天线状物体的素体生命就如同高塔一样,伫立在当下的位置,似乎在感应着什么。其他素体生命则是保护他不被干扰,将陆续袭来的保护者们击出范围之外。
我对这个生活区于整个聚集地的位置都不太了解,不过,这些素体生命如果真的带有某种目的而来,那么,似乎也可以从侧面证明,这片生活区距离“聚集地的紧要区域”十分接近,甚至于,本身的生活区形态,就不过是对本区域更核心功能的一种掩饰而已。
无论是对这个聚集地,还是对素体生命的目的,我都还不太了解。一路上遇到的原住民,给我的印象都十分排外。我不清楚,如果自己使用夜鸦夸克的话,情况会变得怎样。“平”提醒过不要放出夜鸦夸克,否则会给他人带来恐慌,这意味着,这个聚集地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如他那般,可以轻易接受那种如同素体生命般的存在。
将夜鸦夸克放出来,就算获胜了,事实上给予了聚集地帮助,在固有警惕的观念下,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平”的暗示,一直都给我这样的感觉。
明明有能力却见死不救,这是很痛苦的,违反英雄守则的行为。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这个聚集地需要的,不是身为“外来者”和“过路人”的我。我并非他们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