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这个初次见面的女生回到她的租房,女生的名字叫达芙,自称十九岁,从高中毕业后就进入风俗业,并非被什么人或者生活环境逼迫,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想法:在二十五岁前,利用自己的身体和美貌在这行中赚到第一桶金。她说自己的学习成绩十分不好,也没有什么擅长的技能,更没有值得依靠的男人,找工作的运气也不怎么样,却又不想做那些“没前途的低等工作”。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自己来说,是通往成功的最快途径,自己的身材和相貌在从业女性中虽然算不得上佳,但也至少在中上,更胜在有一股学生的清纯气质,在学生时代,也比较擅长和男性周旋。如果说,每个人在成长中,都能拥有一些让自己立足的才能的话,那么,她觉得,自己的天性、心理和思考方式,是十分适合风俗业的。
事实似乎也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在渡过了最初三个月的适应期后,她的身价便开始飞速上涨,已经不需要再去脱衣酒吧赚那些辛苦钱,手机中的号码本中,有五十多个中产阶级身家的常客。自身也算是颇有一点小积蓄,她的租房并不在红灯区最核心的地段,反而在靠近边缘,气氛略为正经,也更加繁华和安全的地方,房子所在的小区是一个花园式广场,也算是这片地区的名片。具体的租金,她没有说。但是从地段、景色和氛围来说,应该属于比较昂贵的一类。
“有许多和我一样做出了点成绩的业内人士。都选择住在这一带。”达芙一边说着,一边频繁按着电梯上行键。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将自己的事情说给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听,不过,我觉得,这大概是因为我的外表容易松懈他人心理的缘故吧。一个落魄得连鞋子都没有的十六岁男孩,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除此之外,我从心理学上的理论进行分析,觉得她会跟我说这么多。其实是因为她平时没有可以与之述说这些的人——家人、亲戚和朋友,都没有,她的生活,很可能不被亲近的人认可,而在她从事的行业中,也只有顾客和对手。
我听说,风俗业的竞争压力也是很大的。她们要面对的东西。更偏向社会的黑暗面。对她们这些女人来说,每一个拥有固定资产的客户都是珍贵资源,为了这些资源,什么下作的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虽然我和玛索十分要好,但也从来都没有听她详细说过自己的职业,玛索对自己从事的工作。并没有达芙这么放得开,她并非是一开始就选择做这一行的,更在决定收手的时候,就被牵扯到玛尔琼斯家的阴谋中。说到际遇,玛索可比达芙要惨烈得多。
“挖到第一桶金后。又打算做什么呢?”我问:“我听说,你们这一行的人。有很多就是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新工作,又或者不善经营,最终还是要回到这行,但那时她们已经混不开了。”
“那是因为她们缺乏自制力。”达芙冷笑了一下:“在习惯了挥霍后,又没有本事赚更多的钱,当然还得回来做这种不体面的活儿。”
“那你呢?”我说:“你看起来对自己很有信心。”
“是的,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我很早就对自己的人生做了详细的规划,到现在一直都执行得很好。”达芙的语气十分认真,也颇为自得:“是否可以做一个可行的规划,是否可以严格执行这样的规划,是否可以坚持原来的目标,这就是我和那些庸俗女人的最大不同点。”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门开后,有三个身穿搬家公司制服的人或拖或抗着几个大箱子,从电梯里走出来,等在外边的人不得不分开。周围的人似乎都对这种事情不怎么在意,但是,我却多看了这三人几眼。他们的着装,又一次唤醒了我在上一个末日幻境中的记忆——在我居住的城市里,山羊公会的人,就是穿成这样,穿梭于城市之中。我在那一天,将咲夜救了回来,从那时候起,我每一次看到搬家公司和物流公司的人,都不由得注意一些。
这三人的制服和记忆中的那些山羊公会伪装成员有着很大的差别,毕竟城市和公司都不同,仅仅是从着装上,想分辨出到底是不是敌人,还是相当困难的。我并没有在这三人身上察觉到异常,他们不是魔纹使者,走路姿态和神情上,也和普通的货运工人没什么区别,身上也没藏有武器。连锁判定穿透了那些木箱,也没有特别的发现,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具。
我一直用连锁判定观测他们,直到电梯开始上升。达芙在这栋楼中的人缘还不错,一同进入电梯的人中,有几个热情地招呼起来。达芙一改最初见面时那种直接又强硬的态度,礼貌又委婉地和这些人交谈起来。这些住客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深处就浮现一丝排斥和芥蒂,开始向达芙询问我的来历。
我的身份和来历,达芙自然也是不清楚的,但是,她却编造了一通谎话,说我是她的远方亲戚,没走正路,结果被人骗了,被拐走后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刚刚才找到。这些人听得很是惊讶,再看向我的时候,倒是多了一丝怜悯。我从双方的交谈和表情来判断,这些人应该是不清楚达芙的真正职业的,达芙一直在用休学创业的学子身份糊弄着对方。
而这些人还真的相信了。
不过,从达芙这时的交谈和气质来说,的确很有欺骗性,如果不是她亲口对我说,自己是个妓女的话,我铁定也认不出假来吧。
其实,最初我和她搭话时。她的态度并不好,后来的架势更是强硬直接。让我很难弄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我在她的租房中住下。就算对象只是一个十六岁,相对欧美人种来说,偏向清秀的男生,但毕竟也是陌生人。
达芙对自己的很多事情,并不介意跟我述说,这可和她现在这种充满了警惕和距离的表现不相符。
交谈时间不长。电梯中的人们陆续离开电梯,只剩下我和达芙继续向上,她的租房位于倒数第三层,在这一带,这样的高度,拥有相当开阔的视野,而且价格也绝对比下面的层落更昂贵。
“他们不知道你的真正职业?”我问。“没有你的客户吗?”
达芙很是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客户靠得太近会很麻烦。陌生又漂亮的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更强。连这点都不懂,你还是处男吧?”
“当然不是。”我说:“其实我已经结婚了。”
“结婚?”达芙又很是打量了我一会,“你是法盲吗?”她冷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她突然又皱起眉头,再次看着我说:“你没说谎?你到底几岁?对了,你是亚洲人。是中央公国的?我听说那个国家的风俗里,有一些人是不遵守婚姻法的。还没出生就订了婚,之后不走法律程序,就像夫妻那样在一起生活了。”
“你看得出我没说谎?”我倒是比较在意她的态度变化。
“我这一行,最紧要的就是说谎的能力,以及判断对方态度真假的能力。”达芙倒是对我的问题不以为然,“我也算是在这一行干得有点头面了,如何分辨真话假话,还是有点能耐的。”
“你还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不觉得这份工作不够体面吗?”我说。
“没钱哪有体面?”达芙用尖刻的语气说:“就像你一样,明明有一张还算可以的脸蛋,却穿得像个乞丐一样,连我都不如,又很体面吗?”
“好吧,别生气,你觉得我是很介意这种事情的人吗?”我耸耸肩,她看起来可没有她所说的那般“不在意”,体面与否的话题,还是会引起她内心中的一些情绪的。
“如果你是介意这种事情的人,我才不会帮你。”达芙斜瞥着我说:“我半年来都在自学心理学,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心理学?你不是说自己不擅长学习吗?”我看过去,“心理学可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