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嗵——
又是一种只从心中产生的声响,我似乎脱离了水面。在我的脑海中,勾勒着这样的画面——这片黑暗的,看不见的湖泊,是悬浮在半空中的,自己从上方坠落,从下方穿出。
坠落,坠落,坠落——仿佛永无止尽的坠落,失重的空虚,浓郁的恐惧,好似冰冷的水,代替灼热的鲜血流淌在血管中,最终凝聚在心脏里。
噗嗵——
我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我突然察觉到,身边的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一起在这片黑暗中坠落。我看不见那东西,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有某种东西。
像是……人类?
我睁着眼睛,明明睁着眼睛,却有一种再次睁开眼睛的感觉,就如同,我的眼睛,存在着两层眼帘,里面的一直睁开着,而外面的,直到睁开时才察觉到它的存在。
光芒,霎时间填充了我的视野。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我的全身泛起了鸡皮疙瘩。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玻璃状深邃的圆球中,我被惊吓而醒来的身姿。同步映射在那里。
圆球拉远了,我才察觉,这是一双瞳孔。再远一点,我终于看清了,那是真江的脸。
真江跨坐在我的腰上,之前,应该是趴在我的身上。和我近距离地对视着。此时正缓缓坐直身体。即便如此,我仍旧可以感觉到要害处传来的蠕动感,我们,不知何时。已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我喘息着,头部隐隐作痛。那冰冷,恐惧和空虚的感觉,好似仍旧在血管中流动。我看到的东西,是真江让我看到的吗?近江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我这么想着,却被一股汹涌而来的快感打断,乘骑在我身上的真江后仰着身体,就像是。钓鱼者用力回拉。鱼钩被抛了起来。她的长发,便如此漂浮在半空,而我则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就要被她拉了出去。
我还记得。堕入梦境之前,自己两人并没有在做这种事情,那么,在我堕入梦境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想维持的理性,就如同烛火一般,在巨大的吸蚀力中摇摇欲坠。真江,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夜晚,挖去我眼球的真江。
当她停止动作的时候,那深邃的黑暗的,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眼睛,再一次和我对上。那是,看不出任何思维和情感,纯粹得仿佛一切杂质都无所遁形的眼睛。就在我的思维,得以喘息之际,胸膛传来剧烈的痛楚。
我的视线不由得转下,只看到,真江撑在我胸膛上的双手,已经快没入到了手肘处。
我的胸膛,被贯穿了——
我感觉到,她的手,在胸腔中移动,一把抓住了我的心脏,然后,深深没入心脏中。
人体的厚度是有极限的,但是,真江的插入,却似乎完全没有极限。她不仅进入我的身体,更在我的身体中蔓延。我看不到自己身体中的景象,但这种感觉,却在我的脑海中勾勒着这样的场景:真江的手,正变成宛如菌丝般的东西,一点点地,覆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血管、神经和肌肉,以及每一处器官。
我只能这么描述——她,正在进入我。
在我进入了她的体内时,她也在进入我的体内。
我们,比任何生命的结合,还要更加深入地,完全地,浓烈地,无法抗拒地,融为一体!
真江的手臂,已经完全没入我的胸膛。她那充满肉感的胸部,紧紧地压迫在我的身上。她,正在沉入我的身体中。
这个过程,让我感到无比的痛苦,无比的恐惧,与此同时,还有同等质量的快感。但是,我仍旧没有大叫,在我的心中,就如同那天她挖去我眼睛的夜里般,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我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一切,因为,她和那天一般,同样对我说着:
——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阿川。
在她完全进入我的身体后,一股巨大的力量,好似箭矢一样,钉穿了“我”这个存在的最深处。
我猛然意识到,这就是一个仪式,一种信号。
既是一种回归,也是一种苏醒。
“江”,要从我的体内苏醒了。
血液,不知何时,已经从我胸膛的破洞中流出了许多。我躺在血泊中,那浓稠的质感,轻轻舔拭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这些血,似乎不会停止,仿佛拥有生命,不断地,主动地,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我突然觉得,它是不是打算覆盖整个瓦尔普吉斯之夜。
远处传来脚步声,我抬起头望去。
血液的流失和胸口的洞,并让我觉得生命垂危,与之相反,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正从本质的最深处源源不绝涌出。
我没有爬起来,仍旧躺在这片角落里,这片血泊里,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死死盯着我,不,在他的瞳孔中,更强烈的影像,是那一片血红色。他似乎是知道的,这片血液,并不仅仅只是血液。而我之中,也不仅仅只有我。
他的脸色苍白,瞳孔有些涣散,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好半晌,他问到:“你做了什么?”
紧接着问了第二句:“你是什么?”
我知道,那不是在问我。
我没有说话,他也便继续僵持着,浓稠的血泊漫过他的脚踝,他也徬然不觉。我意识到,这个轮椅人并非不清楚这里的危险,只是,他的惊惧和疑惑,却超出了这种恐惧。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即便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想要得到这个答案。恐惧,已经如同紧紧缠绕在他的灵魂上,让他难以呼吸。
然而,我没有出声。我的沉默,让他狂躁地推动了轮椅,就想上来揪住我的领子,完全无视我的胸膛伤口,他一点也不在乎,我看起来像是个垂死的伤员。他实在太激动了,已经完全失却了他一直以来的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