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景没有找到管理这些偷拍录像的人和设备,她只是追踪针孔摄像机的信号抵达了保存这些录像的源头中将这些资料拷贝出来。毫无疑问,如果对方没有联网,这些资料是无法被盗取的,然而,问题在于,即便是总部那些被近江改造过的工具也无法从网络上定位记录设备的具体位置。而且,在对源头的监视中,没有发现任何人为操控的痕迹。也许是管理者不在那里,也许已经没有管理者了。
比起龙傲天一行,记录和保存这些影像的东西——无论那是人还是别的什么——更像是幽灵,一个连物理实体都无法确定,只是作为资讯集合体呈现的幽灵。我们也无从知道,它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单纯是享受偷窥的乐趣?还是为了监视某个人或某种行为?亦或着是为了保留证据报复社会?
八景对解开对方的真面目抱以浓厚的兴趣,但我只对这些异常情报本身感兴趣,并不在乎监视者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他的目的为何。
这些录像是昭示的“异常”也许正是龙傲天一行选择在这个酒店,在这个房间刻画魔法阵的原因。
之前已经说过,我对他们的行动很有兴趣,所以,现在也不打算制止他们。反正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让未来变得更差,而阻止他们也不见得会让未来变得更好。如果他们的行动能够让我进一步确认“精神统合装置”的实体。那就是在好不过了。
我收起视网膜屏幕中的录像。确认抵达的楼层之后进入走廊,按照酒店结构的布局,安全出口正好位于和电梯相对的另一边,我沿着走廊抵达拐角,但没有走出去,视网膜屏幕中的监视窗口显示,那名龙傲天队伍中的女仆正推门而出。她手中提着塑料桶,里面搅拌着浓稠的红色液体,其中有许多杂物沉沉浮浮。她抓起刷子,将这些夹杂着异物的红色液体刷在墙壁上。动作优雅、娴熟而连贯,就像是在用特殊的文字书写着一行行诗歌。
“哦——希伯来文吗?”八景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抱怨起来:“什么嘛,简直就是乱来。”
“怎么回事?八景。”我问。
“他们用了十几种涉及‘神秘’的古老文字和符号。其中有三种和我认识的似是而非,我能肯定至少有一种是自创的伪物,根本就无法解析这个魔法阵的具体内容,太混乱了,简直就像是将一大坨动物、昆虫、化石骸、现代人、山顶洞人、未来人、超能力人和外星人的大便混成一团。”八景好似吃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呲着牙说:“我觉得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我真是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出这些零件拼凑出这玩意的,这一点都不科学。”
呃,“神秘”本来就不科学。
“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但能够产生效果就足够了,以结果来判断过程是否正确,这本来就是神秘的一种特质,不是吗?”我安慰她道。
“说的也是。”八景叹了一口气:“只是,每一次看到这些野生动物的成功,总让学院派的我感到悲哀。”
我闭紧了嘴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他们出来了。”八景突然将话题转开,让我松了一口气。
龙傲天一行人陆续走出房间,包括仍旧在走廊上干活的女仆。所有人都出来了。这时,附近房间里也有客人走出门,不过,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女仆涂抹得大变模样的走廊,也没有朝走廊上的其他人投去一眼。他最初嗅到了那股血腥的刺激味道。但在他将手掌抬起来,想要掩住鼻子的时候。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
接下来,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现般,自然地离开那段走廊,就连和女仆擦身而过的时候也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双方的行动泾渭分明,如同身处在平行的次元中。
我靠在墙上,客人转过拐角,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向电梯。
“真是厉害。”八景说:“就算集中注意力,也只在他们出门的刹那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之后,无论怎样都无法留下印象。”
女仆停下最后一笔,以她们刻画魔法阵主体的房间为中心,在走廊上延长出来的符号、文字和纹路大杂烩就像是两条盘踞在走廊两侧的触手,尽管是静止的涂画,但那些交错起伏的线条,给人一种波动起来的错觉。如果只用肉眼去观察摄像头拍摄下来的画面,就会感到那条长廊如海藻一样攀付在礁石上,随着血色的波涛抖动着身体,一旦专注盯久了,就会产生恶心感。
“主人,已经完成了。”就算穿上娟织着蕾丝的轻柔女仆装也无法那股硝烟味的女仆将双手放在胸腹上,毕恭毕敬地朝男人鞠躬行礼。
“现在就要测试一下效果吗?”一直冷着脸,没有半点表情的秘书打扮的女人说。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吗?”黑色西服,保镖一样的女人摘下墨镜,掏出眼镜布擦了擦,“我觉得不需要测试了,随时都可以开始。这个恶心玩意的启动根本就不需要固定的时间,不是吗?龙。我片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大家呢?都是这么认为吗?”龙傲天的目光从周围七个女人的脸上一一转过。
女人们沉默着,用信赖的表情注视着身为核心的男人。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龙傲天笑了笑,“我也很想知道,一直在召唤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罢。他摘下右手的白色手套。一抹刀光割过,指头渗出血迹。而他便将这血迹如同在契约上按下指印那样,转身朝房门按下。
一股清晰的力量在走廊上掀起狂岚,伴随着巨大的冲击感,汹涌的气流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沿着走廊疯狂奔驰。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这股狂潮就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强大的风压几乎能够将一个孩子吹倒在地上。如同有无数的手在疯狂拍打房门和玻璃窗,咣咣作响的声音一度连风声都吞没了。
八景传来更多的针孔摄像头拍摄的画面,从中可以观测到的其它房间都被这股狂暴的气流渗透。挂钟在摇晃,杯子被吹倒掉下来,挂帘、被单和衣物漫天乱扬,甚至可以看到一人高的旋风。还呆在房间中的客人们大吃了一惊,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后有人尖叫,然而声音钻入走廊就变得虚弱。
无形力量的奔流和这股力量掀起的飓风从每一丝缝隙中穿过,从这个层落分成两路,向上和向下蔓延着,随着一片充满节奏感的崩碎声,走廊上的窗户就像是被吹得涨破的气球,接连破碎,碎片纷纷朝建筑外溅射。停留在走廊上的人们慌慌张张地东奔西逃。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酒店中根本就没有一个所谓“安全”的地方。就连变故初生时一头雾水的保安们也都不知所措起来,因为这些现象就如同突如其来的天灾,想要将其视为恐怖分子的破坏行动,也无法找到罪魁祸首。大规模的爆破沿着每一个层落扩散,整个酒店大厦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烟花阵列。
每个人都觉得这栋大厦要塌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无论是呆在房间里,还是身处走廊和电梯中的人们在承受着惊惧压力的同时,并没有死亡的个例,最多就只是受了点轻伤。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渡过了力量扩散时最狂暴的那一段时间,在汹涌的气流通过破碎的窗户向外泄出之后,大厦中弥漫的压力正在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