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钱却是在当地教谕为了政绩与考评,毕竟这些资料对当地的考生成绩真的是有提升作用的,把与吕主事的交情放在一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瞒住了吕主事一家。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前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对于家人亲情的期待,他怎么可能会选择留在京中的国子监读书,装作穷困潦倒的模样,连件新衣裳都不敢穿,哪有在乡下过得自在?
从这一点上,吕广彦真的很想相信,自己的母亲,是这个看起来像是疯子似的女人口中说的那个。
他们实在是很相像。
在吕广彦心头,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是这个裁缝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起来冷静得可怕:“你也当了那吕狗那么多年的儿子,想必你对他的那点阴暗心思也有所了解了,嫉贤妒能,根本没法正视,是自己的能力不够,不能获取旁人的重视,反而恨着那些拥有能力,处在他头上的人,千方百计的也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不那么贤良光明的一面,并就此得意洋洋的说,他们受到重用,根本不是因为比他强,而是因为裙带关系,因为家里有钱……”
吕广彦对这段话简直佩服之极,完全说中了吕主事那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
那裁缝接下去说的话,简直像是志怪故事中妖精的诱‘惑之语:“你就没想过,面对着妻子带来的庞大家产,面对着妻子的优秀,面对着妻子的强势,面对旁人可能会指责他吃软饭中伤他’清白名声‘的言语,他如何能够保持这么多年的平静?而且看起来还跟妻子那么恩爱?”
这裁缝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道闪电一般,劈开了吕广彦这么多年来积攒在心头的迷雾,一把火把他之前蒙在吕广彦道貌岸然的形象上的遮羞布全烧了个干净,留下来一个丑陋的阴暗的人偶,在电光雷鸣中瑟瑟发抖。
“我原本以为,这是小姐压制住了他,却没想到,这是因为吕狗,伙同巧穗一起,谋害了小姐,谋夺了她的家产,两个人办下了这般厚颜无耻之事,正好阴暗到了一起,恶毒到了一起!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样说起来,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了。吕涵那些恶毒的小心思,并不完全是因为她从小被父母宠坏了,还因为她就在这样一对夫妻的面前,从小耳濡目染学会的,就是这些。
难怪吕主事三番四次表示出了重男轻女的意思,甚至上书建议过,反对民间女户的存在,应该随便给点嫁妆给女儿,然后从家族中过继男孩儿来继承家业,用来维持宗族的团结与富有。
但最后,却完全违背他个人处事风格的,表示要把家产留给小女儿。
吕广彦自己有钱,也不是非要争来吕家的这点财产,他原先只是想不通吕主事的反常。但现在,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这两人作为“胜利者”,吃着沾有吕广彦母亲血的人血馒头这么多年,又怎么肯把它交给仇人的儿子呢?
或许吕主事最重男轻女的表现,就是让吕广彦活了下来,还成功的长大成人了吧。
至于吕夫人,她当年生吕涵的时候,伤到了身体,不能再生育孩子了。是留着这个原本表现自己仁慈的道具,让他继续长大,认自己当母亲,并最终利用当年之事,把家产都留给自己的女儿好;还是弄死这个男孩,让吕主事为了儿子去找各种女人开枝散叶,影响他们的感情,最后自己的女儿根本得不到太多好处,中途的变故也难以预料的好?
这笔账,她当然是算得很清楚的。
吕广彦决定相信这个看起来像是疯子一样的女人。只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揭穿才好,他还需要时间跟证据。他最后问了一句:“我母亲当初就知道,吕……主事是这样的人吗?”
裁缝边哭边笑:“小姐如何能不知道呢?上面那段话还是她跟我说的,我到如今还记得她说这番话的样子。但是自己选择当一个小人的妻子,与被迫成为一个伪君子的妾相比,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那点尊严。”
在吕广彦决心要面对艰难的未来的时候,在谢承宸还没来得及看的当日的《朝闻速报》上,一行行旁人看不见的文字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早上刚刚发生的新鲜至极的内容。
等到谢承宸翻开奏章时,并不会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