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绚烂的晚霞铺在淇奥宫的紧闭的朱门上,如同展开一块片金铰边的云锦,暗红、紫红、砖红、金红一层接一层,恣意弥散。
渐渐地,随着太阳西沉,周围的暮色越来越重,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慢慢将各种艳丽的红色噬咬殆尽。最后变成一团毫无生气,黑漆漆的浮云,死气沉沉地贴在门框里。
用过了晚膳,允央宫妆已卸,乌黑的发丝在头项挽着螺子髻,斜插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余下的碎发编了个光可鉴人的大辫子垂在身侧。
她今夜穿着件葱绿色四合如意纹天华锦镶雕皮坎肩,里面是羽灰色绣月白萱草纹的寝衣,站在书案前面描着一幅《烟江叠嶂图》。
饮绿端着一个青釉兽足朵云纹香炉走进了疏萤照晚,随纨在一旁正布置床榻,拿了鎏金荔枝纹小暖炉放入锦被中。两人手脚麻利的张罗着,却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
淇奥宫静得就像一潭快要结霜的湖水,连涟漪都懒得泛起。
这时,就听宫门口有“啪啪”的拍门声,内殿的人全都吃了一惊,都已到人定时分了,谁会过来呢?
很快就见外面的门帘“斯簌”作响,前段时间每天早上都站在院子里的小太监端着一个剔红瑶池狮子纹漆盒忽然出现在了内殿门口。
允央抬头一见是他,什么话也没说,接着在案上的白宣纸上描着画。
随纨回头,横了小太监一眼,没停手里的活,带着戏谑口气说:“我当是谁,原来是长信殿的小潘公公,您可是御前的红人,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您送了几次密酿话梅云豆,这菜便从世上彻底消失了;您来了几趟,我们阖宫都再见不到荤腥。您的能力比总管都大,我们这小地方可不敢招惹您,还是快快请回吧!”
“姐姐别恼。”小潘子一进门就被随纨炮仗似地呛了一通,不由涨红了脸:“小奴今夜是奉了皇上之命来给敛妃娘娘送东西的。”
允央一听是皇上的意思,知道不宜太过苛责,就对饮绿使了个眼色。
饮绿会意,上前接过他手上漆盒,微微一笑说:“有劳潘公公。”
小潘子见饮绿肯和自己说话,脸上的神情比刚才欢快了许多:“今日给娘娘送来了文房四宝。头一件是三支玳瑁管小紫颖笔,笔头呈玉兰花蕊形,此为湖州贡笔。”
“第二件是珍珠玉屑龙凤松烟墨,乃歙(音同希)州贡墨。第三件是澄新堂纸,为宣城贡纸。第四件红丝石砚,是青州贡砚。这些都是内府局挑出贡品里的头一份。”
“哼,”随纨的语气还是透着一股咄咄逼人,“哪里是头一份,恐怕是别人挑剩下的,才能轮上我们娘娘吧。”
小潘子一听急得直摆手:“不是,不是。今天中午,内府局送来一模一样的四份贡品,其他三份,当时皇上就让刘公公送到了另外三位娘娘宫里。”
“只有敛妃娘娘这一份,皇上让放在他的御案旁边。小奴以为皇上忘了这件事,还想提醒来着,没想到刚刚皇上才说‘你把这个锦盒给送到淇奥宫,敛妃她现在正在画画儿呢,没准能用上。’”
“小奴在路上还纳闷,皇上怎么就猜出娘娘在画画儿呢?都这会子了,没准都歇下了。来了一看,皇上果然猜对了……”
听到这儿,允央虽然没有抬头,但手中的笔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