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却又含着她看不懂的焦虑与沉痛,“只是,我并非你的良配,也不能好好的保存这庚帖。”
他丛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张红纸,如郡羞愤得涨红了脸,正伸手要夺,却见景语走到屋檐下熬药的小火炉前,平静的把庚帖放入了火中。
火舌一卷,顿时将那抹艳红烧成灰烬,白色的粉末四散飞扬着,却也让如郡的心痛得几乎要裂开。
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情与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语他……竟然这么讨厌我!宁可烧掉庚帖,也不愿接受!
无边的黑暗涌上眼前,耳边好似嗡嗡作响,她只觉得手脚发软,却强撑着要逃开——下一瞬,她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宛如对待最珍视的宝贝!!
“对不起,如郡……我什么也不能接受,因为我不能害了你!”
那般黯然却是痛入骨髓的低语,好似有某种说不出口的隐衷,徘徊在他嘴边,却是丝毫不能吐露!
那般温柔而紧密的怀抱,让如郡感觉眼前微微眩晕,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放开了手,转身毅然而去!
而他离开的那一刻,如郡分明看到,景语对着她做出的口型竟是,“自己多保重!”
这一句,配着他那决然的神情,竟隐约有一种诀别的不祥之兆!
果然,不久之后,小古震惊的听闻:景语的父亲景清,竟然将利刃藏于朝服之中,意图谋刺朱棣!
他外披朝服,内着绯衣,寒光闪闪的短剑被拽下之时,离皇帝的宝座也不过几丈之远,真正是凶险万分!
她从街头巷尾的议论听到——景清当时见谋刺败露,慨然喝斥道:“叔夺侄位,如父奸子妻。尔背叛太祖遗命,真乃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棣勃然大怒之下,命令左右打掉了景清的牙齿,割去了舌头,以“磔刑”处死景清,将他肢体分裂并剥了皮,在腹中装进茅草,悬挂在长安门示众。
朱棣还下令 “诛灭九族”,但“转相攀染”,景氏族人几乎斩尽杀绝,连师长、亲戚、朋友、学生也难以幸免!
如郡听到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好似浸在冰水之中,浑身颤抖不已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那时候的景语,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惨烈的结果!他不愿因自己而连累小古,才那样不理不睬,刻意冷淡。
景语!!他究竟怎样了,是生是死?!!
这个问题让如郡焦急如焚,却又收不到半点消息,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加入金兰会,开始用母亲教她的易容术改头换面,甚至以义庄收尸人的身份去乱葬岗搜寻,希望能发现一星半点线索。
可景语,就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消息。
小古后来曾经冒险让官府的仆役替自己查了宗卷:景家几十口人都被凌迟处死,可死者的名录上,唯独没有景语。
她一直相信,景语还活在这个世上,总有一天,他会从天而降,告诉她他还活着,一直在等待着与她相见!
她一直,如此坚定的相信着……
时光荏苒,人事意非,此时此刻,当年的女童如郡已经变成了妙龄少女小古,她历经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用油彩和移骨的方式遮掩了自己的容貌,收敛了性情,成为了金兰会最神秘、冷酷的十二妹。
而他呢?
不可思议的命运,在多年后以最离奇的方式,将他送到了她的眼前!
楼上胡琴声悠扬哀伤却又激烈流转,云板急促而敲,青衣花旦的唱腔饱含着人世的离愁苦痛——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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