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廖圣璎说了什么,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等了一会儿,丫鬟开门出来,脸色不太对,她支支吾吾道:“沈公子,小姐说她不太舒服,不想下去。”
沈慕遥以为她病了,忙道:“我看看。”
丫鬟一伸手,将他拦住:“小姐是有些晕车,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神情遮遮掩掩,沈慕遥明白过来。
廖圣璎不是不舒服,是不想见他。
估计,她的心情还没调整好,他理解,刚刚捕猎时伤口崩开了,虽然只是被划了一刀,但伤口又深又长,大意不得。
他不勉强,晚上的风有些大了,他让丫鬟将门关上。
押送嫁妆的那些单家护卫对沈慕遥没有好感,虽然他们都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三人之间的纠葛,但二少夫人与二公子和离,是这个男人来接,在他们眼里,就是有奸情。
他们围成一大堆,生着大堆的篝火,烤着野鸡野兔,将沈慕遥冷落在外,完全没有搭讪的意思。
沈慕遥并不在意这些,他一个人靠坐在角落里,给自己处理伤口。
天色太黑,他没法再去找草药。
将纱布拆开,露出左臂上崩裂的伤口,红色的血肉外翻着,异常恐怖和恶心。
有些红肿,这是要发炎症的迹象。
沈慕遥身上只有止血散。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让伤口溃烂,只有一个办法,他将匕首取下,放在火焰上烤。
那边有人时不时往他这边瞅,沈慕遥并不在意,他把纱布咬在嘴里,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等撒上止血散包扎好,他已经满头的汗,脱力地靠在了树干上。
想起那只鸟肉许久没有翻动了,他又坐了起来。
肉香在空气中蔓延,顺着呼吸进入脏腑,让人口舌生津。沈慕遥没有带干粮,只能给她猎野物果腹了。
猎到的鸟不大,两个人似乎不太够,只是他如今手上不方便,已经尽力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待熟透了,他将东西送了过去。
还是丫鬟探出头来,一闻到肉香,她双眼顿时就亮了,“沈公子,这是给小姐的吗?”
沈慕遥知道廖圣璎会分给丫鬟的,就点头,淡淡嗯了一声,他递过去,丫鬟犹豫着没接,她让他等等,然后缩回了脑袋去。
估计是去请示廖圣璎的意思了。
很快,丫鬟又探出头来,很高兴地道:“谢谢沈公子!”
沈慕遥将东西递给她,他转身回到火堆边,马儿就拴在一旁,他上前取了水壶,拎着银枪一起,走开了。
马车里点着一支细小的白烛,光线足够。
廖圣璎看着面前烤得发黄油亮的鸟,没什么胃口,丫鬟小声道:“小姐,你一天都不太高兴,是不想走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是不是舍不得姑爷,但她没敢说出口。
廖圣璎道:“不是。”
和离书在手,她没什么想走不想走的念头了,她只是不想面对沈穆。
之前分别时,她与单巍说的那些话,句句发自内心,她早就已经放下沈穆了,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沈穆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他一意孤行要带走她,这让她无所适从。
他还愿意用一条胳膊来换取她的自由,看起来,好像是对她有感情了,而且不浅。
来得如此突然,这在廖圣璎看来不可思议,她更不想面对他了。
在丫鬟几经劝说下,廖圣璎吃了几口,没有盐,算不上美味,但能让空空的胃里暖和起来。
丫鬟有点委屈地道:“小姐,要不是沈公子,咱们就得挨饿了,姑……单公子是不是和单家的人交代过什么啊,他们都不管咱们……”
廖圣璎道:“不会的。”
这一点,她相信单巍,大概是有沈穆在,单巍觉得他会照顾她,所以没有吩咐单家人。
她看着剩下的大半鸟肉,“饿就多吃点。”
丫鬟摇头,“奴婢不饿,小姐您吃吧!”
廖圣璎知道丫鬟不会再吃,便又咬了几口,车厢里阴冷,唯一的热源便是那根白烛,廖圣璎的衣物都在后面的嫁妆堆里,她懒得让丫鬟去翻。
看丫鬟抱着手臂隐隐发抖,她终于发话道:“你下去火边坐坐吧,暖和些。”
“那小姐你呢?”
“我不冷。”
丫鬟不敢自己一个人单独去,“奴婢、奴婢也不太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车厢被敲响,丫鬟下意识就高兴地撑开了窗叶。
沈慕遥将水壶往上一递,道:“用火烤过,是温水。”
丫鬟一接,触手果然暖和,暖和得打了个激灵,她赶紧和沈慕遥道谢,沈慕遥想问什么,却仍旧没有开口,他折身回到了火堆旁。
丫鬟欢喜地把水壶塞到廖圣璎手里,“小姐,沈公子送来的暖壶!抱着就不冷了!”
其实,沈慕遥的本意是送给喝的,不是取暖用。
廖圣璎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温柔细致,有点回不过神,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与他诀别之时,他明明那么狠心,那么无情,这一年以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致使他有了这样的转变?
从前她所奢望的,是他能接受她的情意,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当时也只想得了这么多。
她从未去幻想过,有朝一日,沈穆会对她关怀备至。
这不应该,如果沈穆能喜欢她,相处的时候就该喜欢上了,没道理都分开了,他才喜欢她。
廖圣璎发现自己想得太多,浑身上下都很疲惫,她抱着水壶缩了缩,将腿缩到了毡毯底下,交代道:“我困了,要是太冷撑不住,你就自己下去找沈穆。”
丫鬟抱着手臂应了声。
可惜,等她死死撑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撑不住就要下去的时候,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滴滴答答的声音密密麻麻地落在马车顶,顷刻间又变成了哗啦啦的巨响。
下雨了,而且是暴雨。
丫鬟正在纠结要不要叫人的时候,廖圣璎就自己醒过来了,她是被吵醒的。
“小姐,外面下暴雨了!”
廖圣璎自然知道,她想起沈穆手臂上还有伤,忙吩咐道:“你看看沈穆在哪儿!”
丫鬟是知道沈公子的火堆在哪儿的,她忙撑开窗叶,风雨顿时灌进来。
睁大眼往记忆里的方向看去,却已是漆黑一片。
丫鬟怕更多的雨水灌进来,只得迅速关上了窗叶。
外面的风雨声太大,怕廖圣璎听不见,丫鬟扯着嗓子喊道:“小姐!奴婢看不见沈公子!外面黑漆漆的!火都熄了!”
马车动了动,忽然狠狠晃荡了一下。
是马匹受了惊,挣脱了拴在树上的缰绳,雷雨大作中,马儿撒开蹄子,在夜路里横冲直撞。
“小姐!小姐!”
丫鬟意识到情况,失声尖叫。
那截燃了一大半的白烛跌落,车厢里陷入黑暗,极大的颠簸让人新生恐慌,若是撞上大树或者翻进山沟里,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廖圣璎抓住了窗沿,大声道:“抓紧窗户!”
丫鬟的反应不如她快,发懵的间隙,就已经被大力摇晃的马车甩得砸在了底板上,廖圣璎听见了很大一声响,然后是本能的一声痛呼。
车窗被晃得开开合合,偶有雷电的光亮透进来,廖圣璎看清了丫鬟的位置,却够不着人。
她咬了咬牙,松开了手。
拉到人的同时,她脑袋撞在了侧壁上,从头顶到耳朵都是嗡嗡响。
她好像幻听了,竟听见了马蹄声。
不过片刻,马车止住了疾驰,没等她松口气,却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是骏马长长的嘶鸣,一声高过一声,很是吓人。
廖圣璎正准备拉着丫鬟跳车,马车又是一个剧烈摇晃,然后,又继续疾驰起来。
“小姐!小姐!奴婢害怕!”
丫鬟从未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已经崩溃了。
廖圣璎也怕,她也不想死。
下一瞬,有人破窗而入,一个湿淋淋的人影滚进来,大声叫了她的名字。
廖圣璎就知道是他。车厢一破,少了遮挡,显得外面的雷电更可怕,她死死抓着窗沿,颤声叫道:“沈穆,你先带她下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