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也只能坐下休息,等那几个人移树。
两人并肩坐在山坎之上,黄昏夕阳,远处是一片幽幽绿林。
骆十佳视线所到之处,正好看到山下有一片林子,因为树比较稀少,倒像是密林里被挖空,堪堪是一个心形的样子。一时便来了兴致,拉着沈巡讲起了南京的“美龄宫”。
“‘美龄宫’那个蓝顶别墅倒也没有那么漂亮,只是那法国梧桐种得好,俯瞰‘美龄宫’的时候,法国梧桐正好与蓝顶别墅串成了一条蓝宝石项链,据说是□□送给宋美龄的一份惊喜。”
事实上,骆十佳并不是那种文艺的浪漫女子,她说完这些才觉得这种满怀憧憬的口吻说起这些,显得太不成熟,尴尬之下,她推了推沈巡,板着脸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沈巡安静地看着远处那片密林里的心,许久才缓缓转过头来,对骆十佳淡淡一笑。
骆十佳双颊微红,眨了眨眼睛,抓着沈巡的胳膊,突然问道:“如果你提前能知道这一路会遇到我,会遇到这么多麻烦,你还会上路吗?”
沈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着反问:“那你呢?”
骆十佳没想到沈巡会反问,一时愣住了。她咬着嘴唇认真思索起来,刚想着要回答,那几个移树的村民就把树移走,叫起了他们……
也许是命运明明有安排,当年他们都没有得到答案,所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多年后,即便他们已然没有关系,沈巡仍是停住了离开的脚步,突然回过头来一字一句问了她多年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如果你提前能知道那一路会遇到我,会遇到那么多麻烦,你还会上路吗?”
沈巡目光中有期盼、有紧张、有担忧、有许多许多骆十佳读不懂的情绪。五年不见,他变了很多,唯一没变的,是他看向骆十佳的眼神。
骆十佳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行李箱,酒店里有旅客出进,骆十佳不愿多留,不想再让那些过去在她的世界里继续发酵,她要离开。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决绝回答:“不会,那一路的目的地是末路,我不想再痛苦。”
黎明初破晓,天光还未大量,两人都被路灯笼罩,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颜色。
沈巡沉默许久才说:“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我是有答案的,但是我很想听听你的。如今总算听到,也算如愿了。”
他苦涩一笑,顿了顿,说道:“那一路的经历对你来说也许是痛苦,但能与你重逢,确实我人生最美好的记忆。不论会遇到什么,最终是如何结果,我的答案只有一个,会,我会上路。”
沈巡头上,肩上还顶着夜晚的露水,等了一夜,紧张了一夜,他眼底的青黑暴露了他的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想必他内心有许多狂喜,报了很大的期待。多以骆十佳才始终难以忘记,他离开时那绝望失落的神色。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那张宣传册上。
那个傻子,山寨都山寨得如此粗糙,别人是法国梧桐的浪漫,他是什么?沙枣的朴实吗?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他到底要写到多少地方才能满意?
手指渐渐攥紧了那不堪曲折的纸张,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她不愿在这大庭广众的地方失了风度,赶紧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花五块钱买了一张地图和一份报纸,那张宣传广告被她折好放进了口袋。
大约是再也不会来了,不管有多少遗憾,多少不舍,总归到了这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她带不走什么,就连那些回忆,她都逼着自己要放下。
拎起地上的行李,迈着沉重的脚步重新向汽车站走去。
一步,两步……直到被一道高大的阴影挡住了去路。
骆十佳失魂落魄地抬起头。
沈巡正站在她面前,逆着清晨的阳光,那抹金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那样柔和。骆十佳几乎移不开眼。
依然是那样的身高差,依然是那样的距离,仿佛回到五年前,仿佛回到十二年前。
他们的人生轨迹总是重合又分开,分开又重合。
老天又安排他们如此面对面。
眼前越来越模糊,水汽好像是空气中带来的一样,沾湿了骆十佳的眼睛。她强忍着哭腔,撇开了脸,故作镇定地问他。
“不是说好了不作纠缠,你还来做什么?”
面对骆十佳的质问,沈巡的既没有尴尬也没有狼狈。那双墨黑而深沉的眸子深深凝视着骆十佳,一贯的从容不迫里竟混杂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勾了勾嘴唇,缓缓道:
“我告诉自己不该再纠缠你,可是怎么办?我发现我好像做不到。”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