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摸摸瘪瘪的肚子,看看床上那个灰扑扑的布包,胃不争气地疼了起来,布包里肯定是王腊梅带来的早饭。
在梦里吃得再多也不顶事儿,她赶紧挣扎着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用最快的速度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脸漱口,带着一脸湿漉漉的水迹快步走了回来。
她什么洗漱用品都没有,王腊梅也没给她带来,只能先对付着洗漱,一切都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看看床上的布包,周小安指指自己吊着的一只胳膊,“婶儿,你给我带了什么饭?”
幸亏周家的孩子都管王腊梅叫婶儿,要是叫妈,周小安肯定叫不出口。
“讨债鬼!我就是上辈子该(欠)你们地!”王腊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脚麻利地解开布包,把里面的铝饭盒打开,露出三个黑乎乎的菜团子。
粮食供应已经非常紧张,粮食指标里一个月只有一两斤玉米面,剩下的都是各种米糠、红薯干,甚至还会有秸秆粉碎了的代食品。
家家吃的都是一半糠一半菜,最多一大锅糠菜团子里加两把玉米面,好让团子能团起来,不至于成不了型。
周小安一看就知道,这是周家平时最常吃的那种糠菜团子,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还没递到嘴边,就哗啦一下散了开来,好在她早有准备,都接到了饭盒里。
王腊梅一看,手比嘴反应得还快,啪一巴掌就扇到了周小安脑袋上,“你做死啊!不吃就给我放下!从牙缝里给你省出来这几个干粮,你就这么糟蹋?”
周小安脑袋被打得嗡嗡直响,心里虽然气愤,却也知道,王腊梅就是这么个性格,粗糙暴躁,除了小女儿周小玲,对家里其他的孩子都这样,并不只是针对她。
可给一个营养不良的病人吃糠菜团子,特别是在家里还有玉米面和黄豆的情况下,这个母亲做得也够狠心的了。
周小安彩礼的那一百斤玉米面和二十斤黄豆、两斤白糖肯定还剩下不少,王腊梅早就习惯了抠门和细水长流,哪会这么快就用完。
周小安把饭盒放下,平静地看着王腊梅,“婶儿,大夫说我这病叫重度营养不良,得吃点好的补补才能好。”
一提到吃点好的,王腊梅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不等她说话,周小安赶紧加了一句,“要是补不好,以后就不能上班了。”
不能上班,还哪有钱和粮票给家里?
王腊梅的话一下憋了回去,周小安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咱们家条件不好,我也不能让家里为难,就像小玲那么补就行。用我彩礼里的粮食和糖。”
王腊梅嚷嚷着家里人给她省下来的糠菜团子,周小安知道反驳也是徒增口舌之争,却也得点点这个当妈的,她就是吃家里的饭,那也不是白吃,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而且周小玲什么都没挣来还能大张旗鼓地补身体,她凭什么不能?
“补!给你补!给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就是上辈子该你们老周家地!”王腊梅被周小安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开始没头没脑地骂骂咧咧。
周小安根本不接她的茬,只提自己的要求,“婶儿,你中午来给我炒点黄豆,大夫说我这个病得多吃炒黄豆,还得多喝糖水。”
周爷爷和他的老朋友们曾经回忆过,这个年代,好多人被饿得浮肿甚至严重营养不良,没别的补品,炒黄豆就成了最好的救命药。
甚至一位郭爷爷还说过,他母亲被硬生生饿出了肝炎,就靠几斤炒黄豆养了回来。
“中午我还得给大宝、二宝做饭!哪有那闲工夫伺候你!”王腊梅把包饭盒的包袱皮斗得啪啪响,不接周小安要黄豆和糖的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婶儿……”周小安刚开口叫她,她又气呼呼地转了回来,“这三个干粮一顿一个!吃一天!你可别一顿都给吃了!到时候再说我饿着你!”
周小安不看手里的饭盒,很平静地接着跟她提要求,“婶儿,我这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洗漱用品也都没有,你今天再来一趟吧,都给我带过来。再给我五毛钱,我来例假(月经)了,得买一刀卫生纸。”
“啥卫生纸一刀五毛钱!一毛二一刀的不能使咋地?我哪有钱给你!”王腊梅一下就炸了,对周小安所有的需要都置之不理,“住啥院!你那胳膊不包上了吗?回家就不能养了?还洗漱用品?我上哪给你整去?赶紧出院得了!”
周小安知道这些要求提了也大部分得不到满足,可是还必须得提,要不然以后很多话很多事就都不好说不好做了。
“我一个月给家里五块钱……”周小安刚提起话头,王腊梅就气急败坏地从兜里掏出两毛钱扔到了床上,“给你!讨债鬼!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
扔下两毛钱,王腊梅一阵风似地走了,不给周小安任何说话的机会。
周小安也没打算跟她浪费口舌,这两毛钱都算意外之财,她根本就没指望娘家人能为她做什么,一切难题还都得靠她自己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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