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都偷吃到蜂巢里去了,蜜蜂怎么不叮人呢?”</p>
“大概不是自己的巢穴吧。”曲罗生笑了笑,“骚乱正是她们引发的,但她们似乎并未联手。冲突在两处不同的区域爆发。除了她们和梧小姐,好像还有另外的人……我去晚了,不曾见到。体型应该是个孩子,不过心跳相当快,也不像是人类的水平。”</p>
“哦?那真热闹啊。”殷红也笑起来,“我都有点后悔我没去了。”</p>
“想必您在公安厅也有一段难忘的时光。”</p>
“嗤——说到这个,你听我说……”殷红扭着腰,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扒着沙发背,一手竖起一根手指来,“白科长看到我的时候可吓坏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憋出一句,‘来自首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反正,害得我和开阳卿笑了好久……”</p>
曲罗生也没忍住笑出声来。</p>
“不管是不是玩笑,确实好笑。”</p>
“真可爱啊,比羿科长还有意思。轻轻踢一下他的腿,端来托盘上的咖啡都要洒了。厅长老是骂他没出息。我看她也开心得很。”</p>
“我也有点儿遗憾没能见证这一幕。肯定很有意思。”</p>
“你去就真的是自首了。嗯——原本霏云轩的安保,应该由他负责吧?但羿厅长硬留下他,使唤来使唤去。除了行政招待,动辄又想起他什么工作没有做完。记性真好呢,我都记不清给谁发布了什么任务……每次他要提醒厅长,都要被反问回去。”</p>
曲罗生稍微思考了一阵。</p>
“她明知道现在是什么节骨眼。这么做,像是故意拖延时间。那么,她一定对今晚霏云轩发生的事有所预料吧?或者,正是她参与、计划了什么?”</p>
“也不尽然。兴许是有什么目的,不为我们所知。她的嘴,比公安厅的监狱还严。时至今日,其他星徒还没见过开阳卿的法器长什么样子……”</p>
曲罗生认真地望着她。</p>
“包括您吗?”</p>
殷红回想了一下。</p>
“那是一个……大概这么长的杵,通体金黄,泛着紫色的偏光。那并不是纯正的黄金,正如香炉并不是纯正的银。它们都并非来自人间的金属。也可能本质上,与人道的金银没有区别,只是在特殊的环境下生出不同的模样与性质来。要在现在的世道里找出这样的材质,是不可能的事。但在过去,有不少与妖怪打交道的行业,会用到这些材料。它的一端是金刚杵,中央雕着笑、怒、骂三种佛头。另一端是三棱刺。相传……它能开启修罗道的门。”</p>
“但在如今也是做不到的吧?”</p>
“嗯哼。不过并非特指修罗道,而是因为它是修罗所打造的。实际上它的特性,能够在任何狭缝间铸造结界。羿家军势力庞大,但也并非长久的沉淀。与我一样,他们的发迹更像是一种……偶然。但,机遇也是命运的一环,不是吗?再怎么说,也是不借助法器,凭实力站在这里的狠角色。我想,她还是值得我们去尊重的。”</p>
“您说得对。我不懂这些,您让我们做什么我照做便是。”</p>
“你总要学着这些的。”</p>
“如果您想让我了解的话。”他说,“如今的荣华富贵,连我的命在内,都是您给的。您今晚会留下吗?”</p>
曲罗生的声音低了一些。他坐到殷红的边上,又挪过去一些,贴得很近。</p>
“我们和羿家很像,但终归不一样。”殷红轻叹一声,“我从未仰仗过兄弟姐妹——我亲手折断他们。我也不会有后人,走我来时的路。在刀尖上生活,要么让刀见血,要么成为刀尖的血。如果你走了,我还得另寻几个靠谱的替你;如果我走了,你就……”</p>
“我并不在意他们骂我是圈养的狗,”曲罗生打断她,捏着她的发梢,“但我不喜欢他们说我是二把手。是兄弟们说的,我不能责备他们,更不能动手。我一生爱过一人,与她养育一个孩子;敬过一人,想送她到她想要的结局。”</p>
“也许终局并不存在呢?”</p>
殷红揪开他的发带,绕在指间缠弄着,看着他。曲罗生说不出话。</p>
“那就一直走。”</p>
“那你就努力活得更久一点吧。”她笑得像馥郁的花,“不要轻易把我捞的命弄丢了。”</p>
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她的视线白了又黑,黑了又白。</p>
只几度开合眼睑,视野的风景就有地覆天翻的巨变,似是顷刻间历经了沧海又桑田。每一处景象都是快速闪过的,寥寥几个动态的影子不断地变形、切换,只用很短的时间。除了这些破碎的画面外,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知不到温度的改变。不知受什么原因影响,她连正确呼吸的方式都要不记得了。</p>
所幸在彻底窒息之前,她的脑子终于回忆起如何喘气儿。出窍的意识一点点倒灌回来,视野也重新变得清晰。窗外的阳光打进来,但恰好避开她,只让室内十分明亮。似乎有这样一个轮廓,在她眼里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就好像一直停留在自己面前一样。</p>
“醒了?”</p>
一个熟悉的青年男性的声音。</p>
我是在医院吗……?</p>
记忆与现实发生重叠,亲切感与违和感并存,这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环顾四周,她观察到病房有四张床。两张床各抵着两面墙,就没什么落脚的地方,暂时只住她一个。</p>
她下意识摸了摸眼睛,没有纱布。她又晃了晃双腿,感觉良好,灵活得很。她猛掀开被子,下了床,又冲到窗边将帘子完全掀开。清晨阳光正好,病人们在院里散着步。有只野猫大摇大摆地从花坛边走过。花坛没什么植物,草色枯黄,树枝也光秃秃的。</p>
梧惠还有些发懵。她努力调动自己迟钝的脑子,还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梳理好情况。</p>
做不到。</p>
想不起来。</p>
“看你这么有活力,我们就放心了。”莫惟明拿着记录板写了两笔,“既然你醒了,我们便能让警察来做笔录了。到时候他们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之前的事,你还记得吗?麻烦你回忆一下,自己在醒来前最后发生的事,我好替你排查潜在的后遗症,梧惠小姐。”</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