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笑着把刀拔出来,刀刃上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碎成了细细的血花。
“我们说好了,您要在这里看着他被我折磨死。”
“但您想毁约,我也只好提前展示死亡给您看。”
“这都是因为您,如果您不突然要走,本来还可以看到更多令人愉悦的场面的。”
这种不温不火的语气,配上明晃晃的指责意味,让方宵憋闷的同时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忘记了自己想要出门的意愿,朝着医生走去。
看起来,他又要找医生算账了。
屏幕这头的虞幸轻笑了一声。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发展的蛇女又呲了呲牙,她的大尾巴挥开了妄想反击的枝条们,加重了暗示。
于是,方宵脚步一顿。
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想要出门的欲望笼罩在他脑海中,相比起来,就连医生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他只冷冷地瞪了医生一眼:“不过是一个废物,死了就死了,我现在兴致正高,劝你别再做让我不满的事。”
医生道:“哎呀,那可不行。”
“我答应了方幸小少爷要做一件事,看来现在是时候了。”
提到弟弟的名字,方宵清醒了些许,他皱起眉头,狐疑地问:“他让你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令人恍惚的漩涡。
这一刻,方宵清晰地看到了医生的脸。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之前他看医生的脸都是模糊的,只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好像他的认知被什么屏蔽了,不能理解的东西被大脑完忽略。
他清晰地看见医生对他笑着。
血红的双眼,带来一阵阵幻觉似的恐惧,洗刷着他蒙昧的灵魂,在带来一个突破口的同时,也狠狠地刺痛了他。
方宵震惊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好像并不是身处于家里,而是站在一片血海尸山中。
虚空中出现几只狗一样的生物,虚幻的下半身,带着长长的拖尾,向他冲过来。
血流成河,血液汇聚成河流,汹涌澎湃地翻涌着。
无数死尸从河里探出手,然后是头颅,再然后是躯干。
死尸们张大嘴,瞪大眼,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
方宵认出了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他年少时期的朋友。
因为他不听话或是没办好该办的事儿,他的朋友们被方德明砍下手指,砍下头颅,扔到港口的海域里喂鱼了。
深红色的天空如同血河的倒映,几颗清晰到令人恐惧的星星在天上移动。
他从那些星星上感受到了死亡与毁灭。
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地方?
方宵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了,他呼吸急促,向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些纷纷朝他冲来的东西。
天上,一团漆黑的混沌爬了过去,像一只在红色天幕上爬行的大黑虫。
远处怪异的山峰仿佛悬在半空,山上有一个健硕的巨人,没有头颅,取而代之出现在脖子上的,是无数根灵活的肉触。手。
“方宵……都是你害的……”
那些死尸快要从河里爬上来了。
最前方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可以想象,他生前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可惜现在只有一张青白色的脸,他的身体腐烂,生出蛆虫来,刚上岸,河里忽然伸出一根带着吸盘的巨型触手。
死尸们开始尖叫。
无数根章鱼触手破水而出,将死尸一个个拖了回去,即便如此,方宵对那触手却升不起半分感激。
触手本身,比死尸更令他害怕。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
光屏花屏了。
里面的内容变成了彩色的雪花点,也让蛇女的脸色彻底失去控制。
她感受到了。
她感受到了祂的出现。
之前的这么多年,医生藏得再好,也架不住这一次当着被控制的方宵的面展现能力。
怎么会?蛇女也想问。
除了系统和鬼沉,祂也要来凑个热闹!
而且,而且……
每个邪神分身大约都知道,祂是特殊的,祂没有真正的分身,所有的“分身”,都不过祂的化身罢了。
祂随时随地都会真身降临。
那是真正的,来自阴阳城的绝对高位邪神,一旦降临,蛇女在祂面前就是个虫子,一脚就被踩死了。
这个医生,怎么会!
她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祂降临!哦,对了,医生说是答应了方幸少爷一件事。
所以,还是为了方幸。
又是他。
这是第三个对他青睐的力量。
凭什么?!
不过,祂只是制止了方宵,并没有干涉集装箱这边的事,是不是意味着,祂对方幸的帮助到此为止了?
蛇女很快冷静,她试着探查方宵现在的情况。
她发现方宵被医生带走了,带到了……方家祠堂?
不,那是她唯一不能掌控的地方!
蛇女暴躁地将自己盘起来,狠狠将手边一架照相机扔下了虞幸。
“彭!”
摄像机被一条青色的袖子抽碎。
俊美书生模样的青衣鬼魂,在诅咒之力和意识扭曲的暴动中浮现出实体,手中玉骨扇啪得打开。
“转的在下头都要晕了,能不能停一会儿,虞幸。”亦清的另一只手按在了虞幸转匕首的那只手上,温和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不高兴。
蛇女瞳孔地震。
这又是……
是灵?
……
方宵面前的画面消退时,他已经被吓得浑身冷汗。
意识回归,他才发现自己被扛在了医生的肩上,医生扛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走路却闲庭信步,轻松得不像话。
往前几步就是祠堂,是他这么多年一直潜意识中回避的地方。
方家的祖祖辈辈都供奉在哪里,这得让他感觉拘束,他的大脑甚至想将这里遗忘,因为——
就在方宵仍然处于恍惚中时,医生已经将他扛进了祠堂范围。
顿时,一排排灵位映入方宵眼帘。
它的视线瞬间定位到最上方,那是他们家老祖宗的灵位,老祖宗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荣耀加身,不容亵渎。
不容亵渎。
方宵的脑子忽而清明了。
之前反复挣扎拉扯过的那么多次记忆通通涌上心头,医生将他放了下来,他扑通一声就给灵位跪下了。
什么医生,什么瑞雪祭,一切的一切都从他的脑子里飞走,他记起了所有,包括他试图拉自己曾经最想送出去的弟弟回到这个泥潭来,包括他把他喜欢的女人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包括曾经义无反顾的反抗与牺牲。
方宵呆呆地跪在那里,甚至连刚才看到恐怖画面的恐惧都消退了。
他的心里浮现出另一种恐慌,那是他搞砸了一切的恐慌。
不,不该这样。
弟弟不该回来的。
明珠也已经恨上了他。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都干了些什么?
不,不。
不!
“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方宵少爷。”医生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您就在这里待着,只要不添乱,就是最好的赎罪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地将方宵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方宵机械般转过头。
入眼,又是一张模糊的面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