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严厉的惩罚?”安贝尔凝视着虞幸,重复着这句话,好似感叹,有好似有些不解。
“这句话为什么是你来说?”她轻声问。
“为什么这个惩罚要由你来给?”
“不管我曾今……我活着时曾经做过什么。”安贝尔·布拉德利提及从前,脸上隐约露出了女海盗的果决和狠厉,但紧接着就消散于“圣女”习惯性的悲悯和纯净之中。
“最起码,我没有害过你。”
“你是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替那些曾经死于我们这些信徒之手的人做出惩罚?”
虞幸垂下目光,刚好与安贝尔的视线交汇。
“不愧是能在一群暴徒中被选中,担任圣女的人。”他说,“口才不错。”
酝酿而发的氛围还没有彻底形成,就被他撕扯开来,化为虚有“还懂得攻击人的心理,是个人才,可惜遇到了我。”
“你是不是又把我当成什么正义人士了。”他语气里隐含着戏谑,“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所以很自觉的接下了恶人的身份,于是我——一个给恶人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的人,就被你自动归类为了正义人士,对不对?”
“可惜啊,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虞幸低下头,凑近了安贝尔,那种从骨子里养成的攻击性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我有什么资格?因为我也是伱们的受害人之一。”
安贝尔瞳孔猛的一缩“什……”
虞幸却突然话锋一转“就算我不是,想要毁掉你们,又需要什么资格?”
“你们活着的时候毁掉了那么多人的生活,想过资格吗。”他声音低沉下来,还是隐含着笑意,但那個笑意却寒冷刺骨,“我不是好人,所以不需要资格,我只知道,你们的末日已经迟到太久了。”
这段话算是有感而发,也是虞幸突然见到一个会出声儿的事物之后,不由自主想要发泄一下说话的。
否则,他连这些话都不会跟安贝尔说。
想要说话的劲头过去了,虞幸兴致缺缺,既然这一个已经送到他脸上来了,那就先把鬼沉树曾经放在安贝尔体内的诅咒抽掉吧。
先毁灭一个,剩下来的待会儿再找找就是了。
在这一瞬间,安贝尔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由衷的恐惧。
她装模作样架着的匕首也再架不下去了,若有所感地后退两步,有些茫然地看着隐隐约约朝她围拢过来的黑色。
这抹黑色在原本就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毫不起眼,只是一种感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感觉。
她要死了。
安贝尔胸口迅速起伏,呼吸急促,她看着一段时间不见突然变得让她感到很害怕的“罗伊”,求生的本能盖过了其他所有。
“罗伊!”她突然提高声音大叫一声。
虞幸歪了歪头,不想猜测这女人还想说什么。
没有多少兴趣知道。
黑色弥漫,安贝尔·布拉德利彻底慌乱了,她嗓子沙哑,有些力竭地说道“罗伊,这里随你破坏,但是放过我吧。”
圣女两个字终于从她身上彻底剥离开来,她的自私和深埋在灵魂中的狠毒在此刻暴露无遗。
“你可以不管我,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只把我带到地上,永永远远的服侍你,我的管理能力还不错,如果你以后想建立什么势力,我会是你最好的助手。”
“你可以控制我,在我体内埋下随时能让我死的东西,这样你就可以信任我了,让我在你的控制下为你做事,这样你能多一个得力的帮手,不好吗?”
安贝尔语气恳求,突然卑微到了极点,让人不禁想到,曾几何时,她是不是也这样低着头,和谁说过话。
虞幸懒洋洋地回道“你刚刚不是还在向我问责吗?怪我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其他信徒们。”
“现在又想跟我走?安贝尔,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不问责了,我没有这个资格,就这样问责我的主人。”安贝尔·布拉德利闭了闭眼,“罗伊……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要你现在放过我,让我接着‘活’下去,我还……没有看够这处黑暗之外的颜色。”
“我们,我们做过,感觉还不错对吗?”她眼中带着些许希冀,“以后我们还可以——”
“没有。”虞幸刚刚让她自由发挥,一副洗耳恭听,随她讲完的样子,此刻却突然打断了她。
“没有什么?”安贝尔喃喃道。
“没有做。”虞幸脸上的笑意十分恶劣,漆黑一片的瞳孔中,倒映着安贝尔那张贪婪又虚伪的脸。
“我骗你的。”
“我对你没兴趣,安贝尔·布拉德利小姐,你其实已经猜到了吧。”
“既然我是抱着毁灭你们这个教派来的,用你的脑子想想吧,我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身体,被我想要毁掉的东西所玷污呢。”虞幸抬起一只手,伸向安贝尔,安贝尔瑟缩了一下,随后强迫自己定在原地没有动。
就像一个逆来顺受的、被摆在了祭坛上的羔羊。
这副模样,属实是让虞幸感到了嘲讽。
“为什么呢,已经猜到了事实,还非要我来否定一遍,是觉得我会被你打动,配合着你假装不知道浴桶里的真相,顺其自然地接纳你?”
他摇了摇头,拿着伸出去的手只是碰到了安贝尔捏着匕首的指尖,都没用力就将匕首巧妙地换到了自己手里。
“可惜了,我是个没什么同情心的人,更不会把这本就来之不易的同情心,浪费在你身上。”
安贝尔的脸色终于扭曲了一瞬,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是猜到了,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但我不是……不是想用之前做或者没做的事情要挟你什么,我只是……”
“你能懂吗,我感觉到了你的到来,明知道很可能会被你杀掉,但我还是来了,来争取一个,陪伴在你身边的机会。”她痛苦地湿润了眼眶,“我有点,喜欢你。”
“不然我才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继续躲着不好吗?”
“喜欢我啊。”虞幸眨眨眼。
安贝尔沉默不语,似乎在这种时候匆忙的表白,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自尊和勇气。
沉默着,像羔羊在等待神的审判。
几秒之后,神嗤笑了一声,让羔羊的心跌入低谷。
“你还真敢说啊,知道吗,上一个说喜欢我的人,已经被我亲手杀掉了。”
那个病娇在某种意义上,可比安贝尔还要难缠得多。
“而且你来,难道不是因为……”虞幸顿了顿,才好笑地说,“……贪婪吗?”
“就算是自生自灭的结局,你也不甘心吧,你看到了我,觉得我才是你最好的目标,所以扯出什么喜欢我,只想让我带着你到地上。”
“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是圣女了,就算留在这里,剩下的那几个信徒也不会再听你的。”
“你变得和他们别无两样,而最终,那些信徒也会一个接一个的消亡,如果你侥幸还没有死,也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游魂,无人号令,无人围观你的虚伪。”
“你活着时一定是个赌徒。”虞幸移开了落在安贝尔身上的目光,不以为意地说,“宁愿赌一个贪婪的未来,也不想藏在暗处被动等待一个活命的机会。”
“现在你只是赌输了,所以,你要比你的其他信徒们,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