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里,你们应该也检查过别的地方的监控,或者,是否曾经去过纳登人的家中?”诺威问,“如果到处都是这么干净的话……你们对照过不同时期的监控吗?”
兰迪27号又有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
然后它打开胸腔前一块小小的面板,按下一个按钮,直接把监控的影像投在了空中,非常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来看。
它终于意识到,无论它“扮演”过多少不同的种族,作为一个基于设定好的程序而生出设定外的智慧的机器人,在观察事物的角度和方式上,它与这些自然进化出的生物,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
即使它们能通过研究不同种族脸部肌肉的运动判断他们做出的是什么样的表情,这表情又代表着什么……可这出自于计算的结果,甚至并不比人类单靠“直觉”做出的判断准确。
连达里埃尔都凑了过来,看戏般兴致勃勃地看着那些影像,只留下依然保持着“少年”形态的瓦提埃还认认真真地帮泰瑞搬着机器。
他们先看了纳登人消失那一天的监控。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很正常地逛来逛去,休息玩耍……中间还夹着不少机器人,双方看起来和乐融融,亲如一家……但怀着疑问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越接近他们消失的那个时间点,就有越多的纳登人表现出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异常。
一个女孩无意识地捏扁了还没有喝完的饮料杯;一对年轻的夫妻抱起了自己的孩子,无论他怎么挣扎哭闹都不肯放他去追他不小心放了手,跳进树林之中的、看起来像是兔子的宠物;一个正在与机器人友好又热情地聊天的中年女人突然闭了嘴,脸上浮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大多数人没有显出任何异样,可这少数人的表现已经足够证明,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再对照一下其他时间的监控,这种不自然就更加明显。
“……我们一直以为,他们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兰迪27号有点惊奇,“这么多年的研究,我们甚至知道他们用来互相沟通的精神力是怎样一种波动,即使还不能完解析……”
“……既然都不能解析,就表示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暗中沟通了些什么,又怎么会觉得他们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伊斯不可思议地挑起眉。
兰迪27号沉默了。
因为带走未成年的纳登人并且保护起来,是当初机器人与被关在风临城研究所的纳登人的“交易”之一,它们遵守了诺言,而活下来的纳登人都表现得对它们充满感激。因为他们似乎安于这样的生活,因为这颗星球被围在整个联盟的正中,无论如何计算,他们都没有离开的可能,也没有离开的必要——以此推断出的结论,让它们对种种异常之处视而不见。
它们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种族强大的精神力……和伪装的能力。
以及,生命对自由的向往。
或许他们最初的确没有离开的打算,但几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们察觉到,自己事实上仍是被禁锢的,并因此而生出反抗之心。
当伊斯他们更多地了解纳登人在这里的生活,甚至能够猜到他们是如何在机器人的监控之下互相交流,在整个星球范围内达成这种完一致的行动。
纳登人有一种类似祈祷的仪式,所有人都会在一天日落之时,停下手中在做的任何事,陷入短暂的冥想之中。
机器人其实很清楚地知道这种仪式能将纳登人的精神连接在一起,甚至将此作为研究他们的精神波动的机会之一,却从未怀疑过他们会借此暗中计划些什么。
“因为他们对此毫无隐瞒。”兰迪27号在回想中找出原因,“也不曾用任何方式阻止我们的研究。”
如此坦然的态度,让人无法生出怀疑。伊斯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发生,纳登人已经成功地逃离了这个星球,而他们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或许也不会那么快就确定纳登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避开监控的。
这种能力实在有些可怕,伊斯甚至怀疑机器人的研究结果是否也会受到纳登人的精神力的影响,所以他们才会如此有恃无恐……想到提亚纳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他的怀疑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机器人并不是不知道提亚纳的存在,但在它们的推算里,提亚纳那可怕的力量绝大多数来自风临城那颗曾经被她的族人所控制的石球,或许也来自石球爆炸后依然残留在那片混乱空间里的、那些怀着强烈的怨恨和复仇的欲望死去的纳登人的精神力。
而普通的纳登人,根据他们的研究,是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的。
“女性的力量比男性的要强很多,”兰迪27号告诉伊斯,“但事实上,儿童的力量反而比成年人更强,只是他们不懂得如何控制。”
当年它们从风临城带出的,绝大多数都是没成年的小孩子,他们力量失控的情况在骤然改变环境的惊慌和不安中时常发生,但从没有严重到它们无法收拾的地步。
而当他们年龄渐长,这种力量也渐渐平稳,许多男性会完失去它,仅仅能够接受信息,却无法发出,更无法用精神力做任何事。
经过教导的女性能够更加专注地使用精神力,这让她们看上去比幼时更强,但因为最强大的纳登人女性都死在了风临城,当时剩下的几个照顾幼儿的纳登人女性属于最弱的哪一批,自然也无法给孩子们多么专业的教导。还是机器人从当时带走的布瑞坦人的研究资料里找到了纳登人训练幼童的方式,才让纳登人的许多传统能够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