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北疆行 第五十五章 信(1 / 2)

李月娇坐在车里,恼恨得直揪帕子。

云团头回见李月娇如此生气,忙给她理着面衣前帘,柔声给道:“小姐别生气,小姐既然不想做,便不给他做就是,小姐吃块糖吧。”

说着话,她从李月娇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个半块龙须糖来,递到李月娇的嘴边,

李月娇一扭头,拒绝道:“不吃。”

“那便不吃,”云团拿着糖哄她,笑道,“小姐别生气了。”

只她虽然哄,但着实没想明白,自家小姐到底在气什么。

李月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外面风那样大,车子也漏风,但她还是拿出团扇,用力摇着出气。

好半天,她才恨恨地开口道:

“忘了。”

“啊?啊,忘了好,小姐忘了他,忘了这些乱事,不和他生气。”云团会错了意,只当她又好了,忙顺着她的话说。

李月娇嘟着嘴,面衣遮挡之下,眼眶都红了。

实则她气的,只是薛镇说的两个字:忘了。

怎么能忘了呢?她是刚刚做出了掌中珍的人,陈国对她之觊觎,更全因她母亲一脉的家学渊源。

但薛镇却轻飘飘地说“忘了”,再如戏谑一般邀请。

仿佛施舍。

他那样恨母亲,那样揣测、算计她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忘了她是木匠?怎么可能忘了机巧阁是木匠铺?怎么可能忘了她的家学?

掌中珍之事在前,可见薛镇并非会因猜忌而不用人之技的人,因此他会这般行事,纯粹就是看不上她的技艺。

“他不是忘了,”她哽咽道,“他是因为怀疑母亲才瞧不上机巧阁。他更是怀疑我内心藏奸,他觉得我到安化郡不是为查事情,为母洗去污名,而是为了趁机逃到陈国去。”

她那一瞬间的怒意,不是因为自己委屈,而是气薛镇戏谑、瞧不上机巧阁的技艺。

而更深一层的,则是懊恼。

“我要是自幼,好好学手艺就好了。”她低落地说,“若我有和母亲、外祖一样的技艺,他就算不高兴,也不敢轻视我母家技艺。”

云团终于明白她气在何处,她自幼在仁心堂和机巧阁两处长大,细琢磨后便也不快起来,安慰道:

“世子那人心窄得很,他整日里那样想太太,那样想小姐,可就如小姐说的,他又没有证据,只会瞎想的,小姐别和他一般见识。”

李月娇并非是个常使气的人,她有气不愿压在心底,但也不会气很久。

更何况今日之气,六成因薛镇,四成因自己。

因此她自己说出来了,又听了云团的劝,便略觉好了些,只是因着想起了母亲,所以放任自己多流了些眼泪,才用手帕擦去眼泪,委屈兮兮地问云团:“我要吃糖。”

云团忙将那半块龙须糖,喂给了李月娇。

口中有了甜意,她的怒意更消退了,这才又抱怨道:“你说得是,世子就是心窄。若是我没用处,那陈国山野堂做什么还要来赚我?机巧阁当日在京中扬名,除了御仙园之外,便是为百姓修建各种水车、引渠才做出了名声。他也不想想,我在北境的名声越大,才越能引陈国人上钩的嘛。”

她的这些话,云团便听不大明白了,只她一贯是李月娇怎么说就怎么听,因此李月娇说一句,她便点头认定,等她说完后,立刻随声附和:

“是是是,姑娘说得是,就是世子的错。”

李月娇抱怨完,口中的糖吃完,气也彻底消了,这才回头,顺着车缝看着车后。

薛镇依旧领着两个军丁,在后面缓缓地跟着她,距离不近也不远。

大风天气骑马并非好选择,哪怕是面容俊秀、神采斐然的青年将军,此刻身上的衣袍依旧被吹得翻飞,额上两鬓亦被吹散落了些发丝。

显凌乱,但不狼狈。

也不知这个样子,是监视她?还是保护她?

李月娇缓缓吐出一口气,让福年停了车,再次掀开车帘,问薛镇道:“世子这般不放心我,不如我住到将军府可好?”

省得世子整日疑心,见天儿地和她“偶遇”。

薛镇依旧不明白方才她为何生气,但现在这番话的言外之意,他是听明白了。

“我没有不放心夫人。”他勒马停在车后,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温和道,“我既然带了你来北境,给你安排在府外居住,便是相信你那日同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李月娇想着这两天的事情,有心刺他两句,却听见薛镇道:

“只是我信你真心,你可信我?”

李月娇顿住。

她可信他?

怎么信呢?

怎么答呢?

被他这样问了,李月娇忽得觉得自己这两天的怨怼之情,都可笑了。

奇怪,在安阳侯府被冷落三年,她都没有似这两天一般,被薛镇牵扯了这样大的情绪。

她苦笑一声,敛目垂首:“世子与小女之间的事情,只有真假之别,又哪儿来的信或者不信呢?”

若薛镇所言是真,信就是可笑;若薛镇所言是假,信就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