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刚才在门外站着,并不知道郑小西和李月娇说了什么,忽然见她如此,当时就吓坏了,忙喊来胡荣跟着。
胡荣也是一惊,吩咐其他人在家里待好,匆匆跟了出去。
李月娇着实心乱极了,只想着若真是杜昼,那么她得快些告诉薛镇。
他们两个人,对那位腹有诗书,气自高华的表叔,从无怀疑,从不设防。
若真是他,那么今夜还与杜昼见过面的薛镇,着实不安得很。
她匆匆往薛镇离开的方向追去,夜里路滑,她跑得踉踉跄跄的,胡荣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紧跟着,担心得很,几次劝道:
「夫人,要不小的去把世子找回来,或者夫人坐车去吧?」
但李月娇一时不会思考了,只充耳不闻地往前走。
她只想
快些将这个事情告诉薛镇。
好在他们分开的时间不久,李月娇到底是在将军府门前,追上了带着一队军士,正要出城往军营去的薛镇。
李月娇见了黑夜中如芝兰玉树般挺立的身影,心中的慌乱忽得就散去了许多。
「世子!」她高声唤了一句。
薛镇扭头,乍见她这般模样就追过来了,不由吓了一跳,吩咐军士们原地等着,他则匆匆过来,古怪道: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问着,还皱眉看了一眼紧紧跟着的胡荣,见他脸上也是疑惑,反倒担心了起来。
李月娇顾不得其他了,拉着薛镇的胳膊,走到一边,低声道:
「梦童,是梦童。」
「嗯?」薛镇知道梦童是谁,但却被李月娇搞得一头雾水,「梦童怎么了?」
「带六哥哥到安化郡的人是梦童,六哥哥今晚听见了梦童说话。」李月娇急匆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一热,险些哭出来。
薛镇一晃神,终于明白了李月娇话中的意思,一双桃花目因着冲击,瞳孔猛地一缩,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夫人在说……在说什么?」
连称呼,都是脱口而出。
李月娇抓着薛镇的胳膊,急切道:「六哥哥不会听错了,他说是梦童,我害怕夜长梦多,所以才特意来告诉你……」
「别说了。」还没等李月娇说完,薛镇便打断了她,声音干涩,带着苦意,「夫人……姑娘别说了,我知道了。」
李月娇顿住,抬眼看着他,猜测他口中的「知道」,究竟是信她,还是不信她。
薛镇却只是重复了一句:「别说了。」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深深地呼吸,缓缓地吐气,可没呼吸一次,情绪便像是最锋利的刀子一样,在他的心肺,在他的喉管里来回割碎他最后的理智。
这世上,哪儿还有比活了二十三年,却发现身边的亲人,长辈,是宵小之徒,是要害死自己的人,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呢?
李月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眼角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出,但没有落下。
她以为他哭了。
她忽然觉得很难过,和之前听说老侯爷,今天听说杜昼时的感受,然不同,但又有些熟悉的难过。
她想起来了,在听见薛镇说怀疑母亲时,在看见母亲手札里那封秘密的书信后,她就是这种难过。
即便她一直信任着母亲,但在听见别人说起的瞬间,不由自主涌上的怀疑,以至于美好的记忆都被打碎的难过。
薛镇现在,就是这样的难过吧?
她想着,不觉抬起手来,在他的眼角轻拭。
并没有眼泪。
触手可及的,只有他冷得无一丝温度的皮肤。
连哭,都哭不出来眼泪的难过。
触碰之后,李月娇才意识到自己失控逾礼了,立刻收回手来,后退一步,正好薛镇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她开始茫然的眼神。
李月娇的呼吸差点儿都停滞了。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应该,很讨厌他的,即使他们之间有误会,即使他道歉了,她也应该为那三年的时光错付,为他冤枉了自己的母亲,讨厌他的。
她连着后退了三步,拉开了自己和薛镇之间的距离,慌乱之间只说了一句:
「世子若是不信我,那便算了吧。」
说罢,她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薛镇,转身就走。
胡荣不知道这二位怎么了,见李月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只能赶紧给薛镇一礼,转身匆匆跟了上去。
薛镇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眼角那一处的皮肤上,还留有她指尖的余温。
岂是李月娇的掌心温度向来是很冷的,他牵过几次她的手,每次都感到她的手温冰冷,不论是夏时,还是冬日。
但今天,她捧出自己的指尖,温暖柔情,驱散了初春与真相带来的寒意。
可是直到李月娇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他都没有勇气追上去,告诉她自己当然相信他的话。
因为他拿到最初信件的时候,便是杜昼在场的时候。
而也只有这样,有一件事情,才能说得通:
为何李月娇会听到他和杜昼的说话。
那时候安阳侯府中的人,都知道自己对李月娇的恶劣态度,因此哪怕自己不吩咐不许人打扰,他们也不会轻易让李月娇到他面前去的。
而那次,他吩咐了不许人打扰,但李月娇还是走到了后花园中,听见了自己和杜昼的对话。
后来他知道,是个叫五福的丫头,告诉了她自己在哪儿。
想来那次,他与杜昼不过闲话家常,是杜昼忽得提到了他与李月娇的不睦。
巧合多了,便只能是刻意为之了。
薛镇想着,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唤来长奉道:
「这次跟着来的人来,有个叫五福的丫头,你带人将她拿了,别让人死了。」
长奉一凛,忙道:「是,世子,小的立刻去。」
「还有,去将蓝君唤来,我有事吩咐他和他妹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