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镇的轻松不过一瞬,便端坐在车内,问那军士:「细说。」
他脸色虽仍是病态的苍白,但此刻却沉稳得很,让人看不出他受伤了。
「将军离开的第三天,陈国联合郑国,先派小股人马乔装打扮,趁着雪天入城,但被李将军带人包了圆;随后陈、郑两国人马的二十五万大军师便对安化郡城形成了合围之势,刘将军依着将军的命令诈败退守,待闻将军奇袭陈国昭阳、会茂两城消息传来,陈国撤兵,围城的郑军自然被刘将军击溃。」
薛镇没有多少喜色,只问:「确定两国已经撤军?」
「小的回来时,郡城之围已解,刘将军亦派了李、王二将军,领三万人追扰逃敌。」
「昭阳与会茂呢?」
「闻将军弃了昭阳,固守会茂。」
「陈郑两国派了何人领兵?我方损折多少?对方损折多少?」
那个军士问题都答得明白,只是他一开始说战况时,李月娇还能跟上,但她不熟悉镇北军,所以听到后来便晕了。
她只觉得战况似并不激烈,因此当发觉薛镇神色越来越凝重时,她还不太能理解。
但等听那军士说陈郑二国,带了多少火器,一天之内又修成多少攻城器械时,李月娇立刻明白了薛镇的郑重。
安化郡城城墙很高,有河有山,屯粮也多,城防坚固,按理说是易守难攻的。
但对方既然能在一夜之间便架起十座浮桥,让二十五万大军中的一半过了河,还险些挖通了三条地道,确实不容小觑。
「我知道了,」薛镇心中有了数,方对那名军士道,「快入城去吧,这样的好消息,早些让陛下知道。」
那名军士应声「是」,再次上马,疾驰而去了。
待军士走后,薛镇看着李月娇沉吟的神情,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李月娇在心中盘算着,口中感慨道:「我在想若是机巧阁做浮桥,一夜能做多少……原来他们也有很好的匠人,但他们的火器倒不及我们。」
「夫人也懂火器?」薛镇笑问。
「我娘会的东西从来不背着我,」李月娇看向他,「我很早就说过的,难道世子以为我是胡说?」
听她提起唐瑛,薛镇的笑容冷了一下,没接话。
李月娇深知母亲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是以不多言,只问:「世子一早就算到陈国来犯吗?」
薛镇点点头:
「我不信天下有突然发生的事情。陛下若真有个山陵崩,朝堂必然会被撕裂为两派,玉京城必乱,四方守将怕也要选边站,这种大事会发生,我不信是偶然,更不信这里面没有敌国挑拨。如今我刚安化,他们就兵临城下,呵,夫人知道围城的二十五万人马,需要多久集齐吗?」
李月娇对此一窍不通,只诚实地猜测:「不晓得,总得要十天半月的吧?」
薛镇没有笑她:「粮草,工匠,武备,军士和战马,确定攻城之法,再把这些人隐秘地开拔,到边疆集结,怕是要半年工夫。夫人记得半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半年之前,薛镇刚刚卸任镇北军将军,带着陈国的贺寿使者回到京城,还把陈三娘和孩子带回侯府气她。
李月娇怎么能忘?!
但她已恍然大悟:「他们那时候就准备了?」
薛镇点点头:「陈郑两国做此打算,应是笃定我不会再回北疆,想要趁换防偷袭,好在陛下……我回北疆时看了探子的奏报,就已经防着他们了。只是提防那么久,却不想他们把主意打在了陛下和岳父身上……」
李月娇的心中对这件事情,终于产生了与之前然不同的惧意。
「无论,所以,无论入局之人是不是我爹……」她嘴唇颤抖着,语无伦次道,「他们对陛下下手,挑动玉京局势,都是……都是笃定了世子,两难之下,必然选择去死?」
不是。薛镇心想。
若非事情关系到你身上,我不会选择冒险回京。
我会选择不奉陛下血诏。
我还会派人直接扣下淮王,确保太子可以顺利登基。
而后,我会在敌国来犯的时候,选择战死杀场,赎负恩之罪。
薛镇只是没想到,他为李月娇做出的选择,竟误打误撞成了平息乱局的关键。
敌国、布局之人,算漏了李月娇;而他,看清了自己这个有缘无份的小夫人。
可是这些仿佛挟恩图报的话,他不能说给李月娇听。
是以薛镇只是笑了笑,转了话题问她:
「夫人总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丢下北疆安不管,自顾自带夫人回京吧?」
李月娇不知道薛镇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只是深深叹服于幕后之人布局的耐心。
这半年的事情,得有多少风云变化的事情?那幕后之人却差点儿就把事情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