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尺长的野生鱼,一两斤重的老鳖王八,还有可能是从矿区冲下来的碳。这种碳不耐烧,但这不要钱的东西,不捡白布捡。还有木料,只要不是桐木之类的木料,是不怕水泡的,拉回去该用的还是一样的用。
但这也不容易,黄河本来就带着泥沙,水一退,沉淀的泥沙就更多了,有些深窝子比人都深,陷进去上不来说没了就没了。要么都是兄弟父子上阵呢,用一根绳一个拴着一个,只要小心点,出不了大事。只是捡了东西,放到架子车上,然后从泥窝子里拉出来容易吗?半个车身都陷进去了。几个人抬着才能出来。一个村的相互帮忙,反正只要是捡起来的,就不会舍得再丢人,累死都要捡起来。
金家这边,弄出来就得从架子车上又搬到拖拉机上,一个个的累的喘气都是奢侈,怎么办?
四爷上手呗!林雨桐要搭把手,四爷不让,意有所指的看看林雨桐的肚子,示意她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雨桐转身去从他们工作的营地弄吃的喝的,一个村的人,不能都给吃的,但至少一口热水是得给喝的吧。
这些人一见熟人在,把架子车上的东西就卸在路边了,叫林雨桐帮着照看着,然后喝了几口水,又走了。
四爷说金老头,“您就别去了……”
“那哪行呢?”金老头打断四爷的话,“他们哥俩都没有我经验丰富,这里哪次发水我没来过……”
跟着俩儿子就走了。
等四爷和林雨桐这边的工作完了,这边的拾滩活动才算告一段落。
也是因为金家有拖拉机的缘故,所以收获可真不少。光是大鱼小鱼各类的鱼,就收获了三四百斤之多。死了的金大婶和英子婆媳已经处理干净腌渍起来了,也有一部分被周围的人零零散散的买去尝鲜了。活着的,金大婶把老五叫过来,在后院挖了坑,坑里铺上塑料布,放一池水进去养着,到了年跟前肯定能卖个好价。哪怕就这么陆陆续续的拉到县城去卖,价格都不会低的。
另外就是一千多斤的煤,自家烧的话,金家老两口和老三家两口子带着孩子,是足够的。
还有一些木料,再零碎的,林雨桐也没见着。
算是有一笔意外之财。
到了冬日里,滩底下的人有些就跑上来找活干,四十来岁的女人到小饭馆找活干,不要钱,只管一日三餐就行。
更有些小伙子围在饲料厂养猪场这样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活给他们做。
遭灾了,日子就比往年更难过了。
于是,大冬天的四爷又多了一个工作,还是修路。就是修镇上的土路,每条巷子都修,修的不是柏油路,也不是石子路,二十煤渣路。就用电机厂的费料煤渣。
这玩意修的路吧,一年还行,两年都凑活,三年准完蛋。但这是成本最低的一个方案了。用的什么人呢?用的就是这么一伙子找活干的灾民
工资不高,算是公社勒紧裤腰带省出来的。
虽然多了一个工作,但下面有两个小头头,四爷完全是可以偷懒的。
天冷了,孩子不能出去玩了。在屋里呆着无聊,清宁捡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子回来,拿着那个要跟清平两个人抓拐。
那东西打在手上能不疼吗?
四爷找了碎瓦片来,把瓦片摔了,找弹珠大小的小碎片,再把碎片一个个的磨的光溜溜的,落在手上也轻飘飘的,不会打伤也不会蹭伤。
俩孩子踏实的在炕上玩了。
小老太又特别有耐心的给孩子做沙包,还追着流苏,里面装上小米,叫她们扔着玩。
这么大的女孩子玩具就那么几个,四爷又从果园把修剪下来的粗一些的桃树枝找回来一些,用哪个给孩子雕刻生肖玩具呢。
清宁能呆在她爸身边,爷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上一整天。
林雨桐的肚子微微有些鼓起来了,现在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但却也还不算严格。第一胎生了女儿的,允许生第二胎。但是生了第二胎得缴纳三百到五百的罚款。然后农村的户口的话,不给再分地了。对于双方都有公职的,也是一样的政策。罚款三百到五百,三年内两人都不得升职。
这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反正明年要去读研究生的,肯定是三年内无法升职的。
总体来说,还算是宽松的。
因着这个二胎得付出这样的代价,所以怀到五六月去医院看看,如果不是儿子的话,果断流产,再怀再看。
就像是忍冬,如今的肚子又鼓起来了。
昨儿还问林雨桐,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看,林雨桐说不用:“不管是男是女,都要的。”
就这俩娃了,给清宁生个作伴的。男孩女孩无所谓。
两人的单位也都知道这事,谁都会算利弊,一算就明白这两口子为什么掐着这个时间点生孩子了。
小老太看林雨桐好像有点嗜辣,就忧心再是个闺女,她觉得:“清宁嫁出去,没有个兄弟撑腰,也可怜……”………………
呵呵!找兄弟撑腰呢?弟弟拖累姐姐的多了去了。
冬天窝在家里逗逗孩子,陪陪老婆,看看书,日子过的正好,谁知道突兀的又忙起来了。公社又找四爷,这回不是本职工作,而是特殊使命。
什么使命呢?
都知道四爷英语都过了关了,所以都认为他的英语很好,叫四爷接待侨胞去。
接待侨胞要英语好的做什么?不会中国话啊。
好吧!领导这么安排,就得这么去。
这次要直接去省城接人,因为对方身份的不一样,四爷的穿戴自然不能马虎,再叫人小瞧了去。
崭新的中山装,穿的笔挺。黑色的皮鞋,里面是貂毛的,绝对暖和。
外面配一件纯羊绒的呢子大衣,长款的十分衬托身形。
另外,叫四爷去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公社的车太破了,叫四爷想办法找大舅子要一辆体面的车来撑面子。
这事属于不着林玉健真不行的事。
林玉健如今在新成立的旅游局,接待的都是外国人。旅游局的车辆本来就是门面,一水的好车。
四爷提前打了招呼,林玉健满嘴的答应了:“……这都是小事。不过你要接的人如今就在华侨宾馆住,这几天去旅游也是我们接待的。听说以前是国民D那边的师长级人物,老家就在太平镇,听说家里还有子孙后代呢。”
还有后辈?
这倒是公社不知道的信息。
这是谁家的呢?
四爷走之前指了指小老太住的屋子,小声问林雨桐:“听说过老太太的男人姓什么吗?”
啊?
林雨桐茫然的摇头:“只知道姓齐。”
齐家大老婆那边的儿女应该是知道姓名的,但身份不是敏感吗?从来都不敢提。
这上哪知道去。
她追问一句:“怎么了?”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不会吧?你怀疑那老头找回来了?”
保不齐。
四爷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车上坐着那年过九十的老头,还有两个不知道是助理还是保镖的人。还有些外事部门的人在其他车上,另外因为华侨本身的年纪大,保监部门还安排了医生,一路跟着呢。
九十岁的人了,说话都带着助听器,手颤颤巍巍的,握着拐杖的手干枯消瘦的不成样子。
车进入太平镇,驶入四车道的柏油路,远远看见一座新修的路标,上面写着‘太平古镇欢迎您’,老人这才轻轻的咦了一声,“……不认识了……”似是呢喃一般。
四爷跟他说:“老城墙已经拆了,您要找故人,只怕还得告诉我们姓名才行。”
“我家好找。”老人的眼睛亮了:“太平镇上金家的旁边就是了……找到金家,就找到我家了……当年大名鼎鼎的金广源,不会这么快就被人忘了吧。”
大名鼎鼎的金广源,正是那位金老祖。
呵呵……
四爷说:“那还真是巧了,金广源是我的曾祖父。”
“嗯?”老人探着头想看四爷的正脸,四爷回头微微笑了笑。
老人哈哈就笑:“我就说吧,回来怎么会找不见家呢。”他高兴的拍了大腿,“你曾祖父可是个能人……”
很是怀念的样子。
然后才又收了笑意,声音也深沉起来了,“齐家人可还都好?”
也算是好吧。
老人家的大老婆带回来的两儿一女,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已经没了。还剩下最小的儿子勉强的活着。孙辈们的孩子也都成年了。跟大家的日子一样,没比谁好也没比谁坏,凑活的过着呢。
四爷细细的给说了一遍,车就慢慢的拐到饲料厂的前面了。
正往前开着呢,前面就是公社迎接华侨的队伍。却听老人喊了一声:“停!停下来!”
四爷踩了刹车,顺着老人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小老太从路边的市场里出来,一手牵着清宁,一手端着碗,碗里放着一块豆腐。不从大路过,而是进了小饭馆。从饭馆的后门出去,就是自家的大门了。近便的很!
饭馆门口停了一辆特别扎眼的车,就都朝这边看过来。
四爷将车窗摇下来,清宁的眼睛就亮了,松快小老太的手,朝这边跑来,“爸爸,你回来了!”
后面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四爷听见老人喊了一声:“舒雅……”
小老太一瞬不瞬的盯着清宁呢,自然就关注那俩车,想看看这华侨到底是何方神圣。结果这一瞧,小老太的眼睛就眯起来了,只一瞬间,就又挪开视线,跟不认识似的,招手叫清宁,“快回来!你爸忙着呢。”
四爷把在省城给清宁卖的绿皮会跳的铁壳子青蛙递出去,“回去吧,爸把人送到就回家。”
清宁接过来给了她爸一个飞吻,然后蹦跶着走了,扬着手里的青蛙给小老太看。一老一小就这么从几人的眼前消失了。
老人对着四爷嘴角动了动,有很多话想问吧。
四爷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做看不见,一踩油门,车动了。
把人送到公社手里,四爷就算是交差了。
其他的事不掺和,直接回家了。
家里的热汤热饭等着呢。林雨桐一个劲的给四爷使眼色,“是不是啊?”
小老太把碗往林雨桐面前一推:“哪那么多话?吃饭!”
不想叫说的样子。
鱼头豆腐汤炖的入味极了,林雨桐用汤泡着米饭吃了两碗。
碗还没放下呢,门外就有了响动声。车声人声各种嘈杂声就传了过来,然后大门被敲响了。
四爷起身擦了嘴,出去开门。等人再次进来的时候,后面跟着被两个人搀扶着的老人。
老人看着小老太,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好吧。”
小老太慢条斯理的吃饭:“不比跟着你的时候差。”
饭桌还没收拾,尽管菜和汤都是被吃过的,但桌上并不狼藉。显然,侍奉她的孩子教养都很好。红烧的鱼块,水煮的肉片,一盘子蒜苗炒腊肉,一盘子韭黄炒鸡蛋,还有一盆鱼头豆腐汤和一盆白莹莹的米饭。
没错,跟着他的日子,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她身上的衣裳看似不考究,但却都整整齐齐,看料子,也都是没下两水的衣裳。家常这么穿,肯定是年年季季的都做新衣裳。头上梳的整整齐齐的,用的簪子是银的,但却是老手艺了,算是古董吧。那时候都时兴新东西,不会给她添置这样的东西。这肯定是后辈孝敬的。再看端着碗拿着筷子的手,没有镯子戒指,却带着新式的手表。
再看这屋子,一水的松木家具,古香古色。穿着大衣会觉得热,而屋里的人都一身夹袄,想来这里没暖气但效果也差不多吧。
小老太脸上带着笑:“走都走了,还回来干啥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是回家了。干啥整的华侨华侨的,啥华侨啊?你不就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都成老头子了才跑出去的老浪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林雨桐目瞪口呆:小老太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尖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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