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王右军真在这里?”
不等我把话说完,稳重通达的颜真卿立刻叫了起来。
我们刚一下车迎面过来一个老头,我马上指给他们看:“那是茶圣陆羽。”不等打过招呼,我又指着另一个戴着老花镜夹着笔记本刚和孩子们一起下课的老头说,“那位是神医扁鹊,另一个神医华佗在校医室呢。”扁鹊现在在和低年级的学生们一起学习拼音和简体字。
路过大礼堂的时候我们见到了吴道子。老头戴着报纸叠成地帽子正站在梯子上给我画穹顶。阎立本在墙那站着画孔门七十二贤,我觉得大家都是同行很有必要介绍他们和张择端认识认识。阎立本冲我们招手道:“等会啊,我把颜回画完,就几笔了——”
颜真卿叹为观止:“你这真是群贤汇萃啊。”
我拉着他说:“走,我给你找王羲之去。”
到了阶梯教室,王羲之和柳公权正在忙得不可开交,王羲之写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柳公权写的是:艰苦朴素活泼上进。这些作品以后将在每个班都来一对,这也是我想的权宜之计,字写得再好,这种内容大概不会被认出来了吧?当然这也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新校区有好几面碑等着他们拓呢,现在也就是练练字。
不一会吴道子和阎立本也到了,诸位大师相见别有一番热闹,这里就张择端最小,他跟大家一一见完礼,搓着手说:“各位兄长,咱们在此相聚很是不易,我倒想起个题目来。”看得出张大师很是兴奋,一改刚才地木讷。
阎立本和吴道子齐道:“哦,贤弟请讲。”
张择端道:“我朝时,圣上徽宗帝曾出一题叫‘踏花归来马蹄香’,以画作展现当时情景,尤其是如何突出这一‘香’字,二位兄长可有良策?”
吴道子笑道:“不如你我三人同时各作一画,然后请各位品评如何?”
王羲之他们一听这三大画圣要斗画,这可是千百年难逢的盛事,和颜真卿柳公权拍手叫好,吴三桂不耐烦道:“你们弄,我去外面转转。”我也没搭理他。
教室里笔墨颜料都是现成的,三位画坛大师各据一桌。阎立本道:“我们就以一柱香的时间为限可好?”那二位点头。
可哪给他们找香去?最后我点了根烟倒放在桌子上说:“老爷子们,就凑合吧,以三根烟为限,时间差不多。”
于是,在精白沙地烟气缭绕中,三位大师挥毫泼墨,本来要是再有点音乐就更好了,可惜俞伯牙把琴摔了。
王羲之他们虽然不精绘画。可也有很深的艺术造诣,就围着这三人看,满脸如痴如醉。
这三位笔法各异,吴道子画得最快,转眼间一匹奔驰的骏马就跃然纸上,马上骑士弓着身,目视前方,动态十足。只是这个香字他如何表现一时还看不出端倪。
阎立本则是慢条斯理地在纸上画着小人儿,不过他这连马也没有,更是莫名其妙。
只有张择端按步就章地画了一匹正在踟躇地马,可至于说香从何来也没个前兆。
两根烟燃尽的时候,吴道子的纸上已经出现了鲜衣怒马。阎立本画了形形色色十几个小人儿,还是没有马的影子,张择端则是继续丰满他的人马图。可以说这三幅画到这时候已经可以算是国画里地精品,笔法构架纯熟精到。可是还都没有突出这个“香”字。
我把最后一根烟摆在桌子上——幸亏说好是一柱香,几位大师要打着慢工出细活的想法非尼古丁中毒不可。
我急,王羲之他们好象也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还是背着手一副悠闲模样,可明显加快了脚步,在这几个画家前前后后端详着。
到最后一根烟只剩不到三公分的时候,吴道子忽然直起腰擦了一把汗,我以为他要完工了。谁知他擦完汗立刻把眼珠子瞪大,又伏下身去,仿佛是进入了最后地冲刺关头,只见他连甩手腕,在他纸上那匹大马后蹄后面描出一连串的墨点,墨水扩散,我也看出来了,那代表的其实是许多的花瓣。这样。他的这幅画就成了一个骑士快马扬鞭,蹬出一路地花瓣。虽然从这骑士地衣着上看不出季节,但不言而喻,从这些花瓣上就能使人感觉到盎然的春意。这时吴道子才长出一口气,看来这回是真正地收功了。
这时那烟已经燎到最后一丝了,阎立本的纸上却只有一群目瞪口呆的小人儿,我也跟着目瞪口呆了——看来在立意上阎老要输。哪知这时阎立本忽然在远景里描了一匹已经即将消失在眼帘里的马,然后在这群小人儿头上身旁点了几点花骨朵……
再看这幅画,境界马上就不一样了,那些花骨朵已经表明了时令,而且现在再看才能体会出来,那些小人儿脸上的表情其实是一种陶然于花香中地样子,阎立本绘人神情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而张择端好象根本没注意到时间,还在像个小学生一样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勾勒他的人和马,那马的步调甚是悠闲,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踏花和香完全看不出来,难道张大师除了《清明上河图》就不会画别地了?亏这题还是他想出来的。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最后几秒的时间里,张择端木着脸在那画中马的扬起的一只后蹄周围一勾一抹添了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随之,第三根烟完全熄灭了。
王羲之愣了半晌,这才忍不住赞道:“妙!”
因为张择端是最后一个画完的,吴道子和阎立本也站在他身边,待看了他最后一笔,两人齐声道:“我输了。”
在张择端的画上,一人一马悠然地走在归途中,两只蝴蝶绕着马蹄上下翻飞,再配以诗文“踏花归来马蹄香”,令人睹画知香,真是绝品!
吴道子和阎立本把张择端这幅画赏玩了半天,都道:“张老弟立意新颖布局巧妙,比我们都高了不止一筹。”
张择端脸一红,说:“惭愧,这个立意其实是当初我地一位同僚想出来的,我今日只是依样画瓢给两位兄长看看罢了。”
阎立本道:“即便如此,能看到这样的画作我们也知足了。”
吴道子拿过自己那幅来,看了一会自嘲道:“我这个,‘踏花归来’倒是有了,可惜只当得起‘踏花归来马蹄快’,与香字却无干。”
阎立本把他的作品摆过来,摇着头说:“至于我这幅,香则香矣,却看不出是踏花之故,失败失败。”
我见他非常沮丧,就说:“其实再加两笔就看出来了。”
“哦?”阎立本眼睛一亮,把画放在我跟前:“你说在哪里加?”
我像抽鸡爪疯似的攥着毛笔,在他那幅画里的马屁股后面画了三条波浪线,然后把笔一扔说:“这不就看出来了吗?”
阎立本左端详右端详,问:“此乃何物?”
我指着那三条波浪线说:“这就是香气啊。”
“能看见的……香气?”
我说:“对啊,这就是超现实主义。”
“……超现实主义?”
“就是把本来看不见的东西用实物地形式表现出来,比如香气呀,情绪呀,满头黑线呀……”
……三位大师满头黑线地凑过来听我高谈阔论,虽然不是都明白,但最后还是表现出了一定地兴趣,阎立本笑道:“挺有意思的,看来小强也不简单呐。”
张择端道:“我就说么,仙庭地代言人怎么会没有真本事呢,今天要论立意,我看倒是小强都胜我们一筹。”
我这个美呀!
我一直以为我画的那三条波浪线就是超现实主义呢,还自认为是担当了中西文化连接的纽带,后来才知道不是,波浪线也不是什么超现实主义,更不是西方画派的代表,因为在西方经典油画里也没有这些东西,在《最后的晚餐》里也没见满桌子食物跑波浪线,在《蒙娜丽莎的微笑》里也没见端庄满足的蒙娜丽莎脑袋旁边再散出几个椭圆,最大的那个里面再画上一个笑脸……
再后来我才意识到:波浪线只有卡通和漫画里才用,比如《小猪呼鲁鲁》和《葫芦小金刚》里,表示火冒三丈就可以在脑袋上面画三堆小火苗……
至于阎立本那幅画我后来也看了,那三条波浪线要画在马蹄子下面还有可说,画在马屁股后面了——再加上画里小人儿们那样的丰富表情,这就很难说得清了。以至于后来谁见了谁说:挺好一幅画,可惜让蚯蚓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