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比这更厉害的一层,便是出隐入圣,这个圣!安儿并不知道如何评判,底舱那个小宰是个半圣,好像是当年跟自己爹一场大战,两败俱伤那位膳夫也是个半圣。
自己的叔叔伯伯,还有小花儿,六好叔他们也是忙活了许多年,什么老隐之类是抓了无数,如此才有了今日祸端,大梁疆域的十年安顺。
皇爷怎么可能让他们传承下去,不杀熬死他们已经是仁义了。
有了当初那一战,大梁上下称呼爹为天下第一刀,这个是没人敢说名不符实的,阿爷也说过,从前皇爷对爹爹是真的好,现在么,多少就有些猜忌防备了。
皇帝么,不猜忌防备那也不能为皇为帝了,这很正常,佘家祖孙对皇帝多疑十分欣慰,上位者最好心眼多一些。
傻子不是万民之福,虚伪的仁君更是乱世之帝。
佘万霖不畏惧半圣,更不畏惧老隐,皆因他家里磨刀就是砍这个的。
他只是无法想象,每日里涂脂抹粉,成日子追未来五婶婶转的五叔,每日里腿上挂着一串孩子的童叔~他们到底哪儿厉害了?
昨晚那几场争斗惨烈,是真的有人死了,好些人未经律法审判,就死了?
……那前仆后继一群群来人,使得飞爪上船,今日再看船梆子上的新木抓痕,就跟上了一圈花边儿般,可见这些人心内有多么迫切。
老隐甭说皇爷不许放出来,如今谁敢放,他佘万霖也不答应了。
佘万霖却不想回答丁玉门的话,倒是指着那些认真匍匐写沙盘的少年说:“丁先生,是想让这些人将来考学入仕么?”
这话扯的远了,丁玉门一愣,便说:“咱们是江湖门派,考学入仕作甚?”
佘万霖就笑了。
这么些天来,这小贵人脾气一直随方就圆,尖酸的话都没有一字半句。
可~而今这笑,便不是好笑了。
小宰背着手上甲板,将走到半路,便听到那小贵人说:“……怪不得皇爷不允你们见膳夫,这世上如有一批人,每日学这种伐某者成,人之趋利,换我,我也不让你们见膳夫……”
丁玉门愤怒:“你?这只是一般的圣人言尔,街里书肆卖得,如何咱们学不得……!”
他气的打断佘万霖的话,越想越恼怒,便预备拍案斥责,却听小宰在身后不紧不慢打断道:“玉门休要多言~小贵人也莫怪,他确选错了书,该教书画之道的。”
老先生笑眯眯的过来,刚要坐下,却察觉甲板后传来一阵响动。
回头去看,便看到那白石山的小姑姑怀里抱着一个瓦罐,脚下快速噔噔噔噔的往这边跑。
这丫头来的极快,小宰未坐下,她便一脸防备的坐在这小贵人面前了,没回头的手里递罐子,嘴里也说:“安安你尝尝这个野蜂蜜,可甜了。”
可眼睛里分明就是,你要敢欺负他我就给你下□□之意。
小宰笑了起来,倒是觉着这对小儿女十分有趣。
他坐下对丑姑道:“你这脾气,倒是跟你姑奶奶很像。”
丑姑满面你瞎说的表情:“瞎说,我跟我娘最像了!”
亲卫巷俩笨蛋,掌家算账统统不会,针锥女红更是别想,说的就是老成家这对母女。
小宰不予解释,倒是看着佘万霖道谢说:“多谢小贵人指点。”
丁玉门不服气插言:“小宰?这小子,这狂妄小……”
他忽发现自己只能张嘴,不能出声了,便看看小宰,小宰却看着拿根棍子,搅拌一下野蜜,喂自己小男人吃的这丫头闷笑道:“算啦,你都这么大把年纪,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不过脑子。”
当着白石山小姑姑你骂她小男人,这可不是当日的苏白鲤,这位可是那条巷子长大的,她学了医道偏活在刀锋左右。
丁玉门也想起什么,便讪讪坐下,手摸喉头不吭气了。
佘万霖舔了两口蜂蜜,有些齁,便推开罐子不客气的说:“丑丑?太腻了,我不吃了,”
丑姑错愕,接着点点头:“对呀,对呀,对不起啊~安安,我本来在给你泡水的,你这几日有些心火……”
她瞪了丁玉门一眼,抱着罐子走了。
小宰看那小丫头背影消失,这才笑道:“这丫头有意思,倒是很护着你。”
佘万霖点头:“恩。”
丑姑虽然笨笨的,却对他最好了。
小宰笑笑回头,看看气恼的丁玉门,方对佘万霖道:“还是要多谢您方才醍醐灌顶,某年纪大了,有时~却想不到这些小节的。”
佘万霖眼神露出错愕看小宰道:“小~节?”
小宰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这小孩儿,确定道:“没错,小节!小贵人~不觉着是么?”
佘万霖心里火起,也不客气道:“真有意思,小节?书没错,哪里也能买得抄得,可学的人错了,地方也错了,选择更错了!
学这些的人本该当在朝堂直言极谏,你等之谋,非国家所用君臣得失之谋,非民生休戚之谋,非贤愚用舍之谋,非庶几有益于治之谋?尔等皆非顺民,乱国之源也敢谈谋!?”
小宰倒吸一口冷气,手下微微用劲那书画案几瞬间化为粉尘。
丁玉门等皆惊,那些本在学习的犯官之后纷纷五体投地,身体索索发抖。
可佘万霖却看看这些木灰冷笑道:“大清早唧唧歪歪,在小爷门口一口一个谋的叨叨,怎么?诸君其名皆出圣人礼书,竟不知爷的伯父九鼎食!
小爷的阿爷食七鼎,吾父五鼎,凑凑合合小爷啥也没有,用个鼎旁人也不敢多言,你等又算什么东西,也敢膳夫调鼎?!”
佘万霖说完站起,甩袖而去。
好半天儿,丁玉门才开口:“小宰,今日皆是我错,您,您罚我吧。”
小宰看他,半天儿气笑了道:“算啦,什么时候了,老虎崽子……便是长着乳牙,他也是要吃肉的……”
丁玉门猛的抬头,汗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
这边佘万霖大发脾气,而后草草收场,他们却不知,在三江官道之上,一金碧辉煌的马车队正不急不缓的沿江而行。
这车队能有一二百人。
马队当中军士皆着全套重甲,骑燕京马市五百贯都未必能购入的西坦骏马,便是他们用的宝刀,刀头都是纯银琢花的。
护卫已是如此了不得,车队后方那主官乘坐的马车,更是所过之处能把人的魂魄都从躯壳里晃出来。
它太奢华了,太耀眼了,便是个马笼头都要镶金错银嵌宝石。
就是这样显眼的车队,而今就明目张胆的护着江心楼船。
晌午,五匹浑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拉的描金五彩服车没有停下,只是放缓了速度。
服车乃是天子赐公卿所用车马,一般用于大型的礼仪集会,只是不知这样奢华的车马为何会出现在官道之上?
正是晌午时分,车内太热,那穿着暗红六层可见肌纱衣的小爷儿,正满头是汗的在服车内吃五个大铜锅子。
这是正儿八经的五鼎,就是号码小了些,有一般百姓家的三口之家用器大,那小鼎内分别烹着牛肉,羊肉,鸡肉,排骨,鹿肉。
公卿可食牛肉,却不可滥杀。
而今这些玩意儿,旁人家都来祭祀上天祖宗,正儿八经当做食器的年代也过去千年,而这个年代,在燕京还有庆丰肆无忌惮的胡闹之人便只有一位了。
亲卫巷的西城伯爷,谢析木。
人家是有钱人儿啊!
有的是钱啊~!
除了钱,他也就剩个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你们姐姐我,独眼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