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这件事需要告诉大嫂吗?”纪延生还是问道。
老太太摆摆手,轻声道:“这件事暂且先不告诉你大嫂了,等解决之后,叫你大哥亲自去说。”
纪延生这才点头。
倒是老太太转头和蔼地看着裴世泽,问道:“你祖母身子骨可还好?”
“祖母身子一直硬朗,不过一直都甚想念您,”裴世泽微微一笑,温和地回了老太太的话。
倒是老太太突然感慨道:“这么一说,竟有十来年没见过京城的老朋友了。”
自从纪家老太爷告老还乡之后,纪家便从京城搬回了真定,老太太至此便只离开过真定一回。只是上次去京城去的匆忙,多年的老友都没有见面。
这次听到这件事,她自然也是又生气又难过,只恨儿子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竟还叫外头的小妖精迷了魂魄。可是又心疼他,旁人都是一家人在一块,偏偏老大媳妇为了照顾她这个老太婆,带着孩子留在了真定。
“世泽,你先回去休息,这次真是劳烦你亲自跑这一趟了,”老太太这会是真心实意地,这次的事情可不是简单地一句话谢谢,就能抵得过的。只是她也知,这孩子什么都不缺,所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裴世泽起身主动告辞。
待他离开后,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说道:“这孩子倒是个好的。”
只是随后叹了一口气,又道:“只可惜比咱们沅沅大了太多。”
一旁的纪延生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他当即就结舌道:“母亲,沅沅才多大点儿啊,你就这般乱点鸳鸯谱。”
“这么好的孩子,我自是想留给自家的,”老太太理所当然地说,只是说着,她便开始咳了几声。
纪延生忙上前,替她抚了抚背,担忧道:“母亲这咳嗽似是越发重了,不如儿子再请周大夫另开别的方子。”
“我这是老毛病了,是药三分毒,还不如慢慢将养着,”这人啊,其实最是了解自个的身子骨了,所以老太太摆了摆手,显然是不愿意再吃药的。
纪延生垂下图,歉疚道:“都是儿子无用,叫母亲担心了。”
“你大哥这事,我也不怪他,毕竟这世上男子那么多,能有几个守得住的,只是这外头的野花再香,总是要顾虑到家中人,不要叫家人伤了心才是,”老太太叹了一口气。
纪延生立即保证道:“母亲,儿子一定谨遵您的教诲。”
老太太是瞧着他和曾榕相处的,虽说两人差着岁数,可是却能说到一块去。如今夫妻两,瞧着也甜甜蜜蜜的,所以老太太只盼着他能早日有个嫡子,就算她即刻去了九泉之下,也好和老太爷交代。
“先前你大舅兄不是说,可将你调入京城的。这次你上京去瞧你大哥,与他一块去拜访你父亲的那些同年,特别是温阁老,显庆八年的时候,他任职福建布政司参政时,福建遭了台风,布政使赈灾不力,却将罪责推脱在下属官员身上。若不是你父亲一力为他求情,只怕他当时就要被下狱。所以温家一向与我们纪家关系良好,这些年,就算我住在真定,温家年节礼,却是一次都没有缺的。”
纪延生有些惊讶,父亲就是因为太过劳累,这才早早去世的。所以母亲一向不愿出门,就算在他们兄弟为官之上,她也从来没有对他们有什么要求。
没想到如今,她竟是愿意叫他调回京城。
“说来这也是为家里的孩子们考虑,荣堂明年参加会试,若是能考过,那便是个举人。到时候就是说亲,也好些。还有宝璟,难道你忍心叫她嫁到那些寻常人家?”老太太说道。
纪延生自然是不愿意的,更何况他是为官,就没听说哪个官员不愿意为宰做辅的。能入京城,那就是天子脚下,在外头的官员,只能上折子进京,可是在京城的,却是能见着皇上的。
这自然是叫人拒绝不了的。
只是先前殷廷谨叫儿子威胁他的事情,纪延生也没忘记,就是为着不被这个大舅兄瞧不起,他也该努力才是。
“母亲放心吧,儿子虽不济,但是这几年为官还算勤勉,到时候大评中评个优,还是不成问题的,”纪延生说道。
大魏的官员若是无意外的话,都是三年一调任。而吏部则是负责官员任免、调动和考核的,可谓是掌管着全天下官员的命脉。是以吏部也一向就有六部之首的称呼,吏部尚书必进内阁,也成了定律。
先前殷柏然曾提起过,吏部尚书许佑荣乃是靖王爷的旧故。这个许佑荣曾在辽东州府任过知府,想来那时候两人便有了往来吧。只是朝廷官员一向与藩王交往不深,上次殷廷谨为了迫使他们答应自个的要求,便将这个底漏给了纪延生。
这次他想调入京城,也不想去求着殷廷谨,左右他官声不错,又有银子,顶多是花些银两疏通疏通。他也不需要升调,便是平调,那也可以的。
这边纪延生正想着法子调入京城,那边纪清晨却是被曾榕捉住,要用水仙花给她染指甲。
曾榕见她身子好了,又怕她闷着了,就叫了丫鬟弄了水仙花过来,说是要给她好生打扮打扮。
“瞧瞧这一病,都把沅沅病得瘦了,”曾榕瞧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觉得她这个后妈做的也太不到位了,好好的一个胖娃娃,到她手里就被饿瘦了。
所以她不仅带了水仙花过来,还带了不少吃食过来,甚至还有带骨鲍螺,据说是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里,新推出来的小吃。
纪清晨一听,便笑了,这不就是苏州的小吃。她前世的时候,倒是经常吃,只是南北差异大,她过来之后,反倒没吃过。
“这点心一天才卖几盒,还是我特特叫人买回来的,先前我还让家里灶上的厨娘瞧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曾榕打开了盒子里,里头便放着四个带骨鲍螺,两只粉红的,两只纯白的,闻着便有一股甜甜的香味。
纪清晨笑着问道:“不是要染指甲的?”
“你先吃点心,吃完再染,”曾榕笑眯眯地说道,不过说完又问:“你若是现在就想染,那就叫樱桃喂你,我这就给你染。”
“我要自个吃,”纪清晨哪里好意思啊,便拿了一个放在嘴边。
曾榕微微一笑,倒是突然想起来,问道:“沅沅,听说咱们家里,来了小客人?”
纪清晨抬头瞧着她,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点心,香甜绵软,可真是好吃。于是看在小后妈带来这么好吃点心的份上,她得意地一抬下巴,“是我柿子哥哥。”
曾榕只是听了丫鬟说了,只是老太太没叫她们见客,但是又听说这位裴公子,之前还在家里住过,所以她才有些好奇的。
她隐约听纪延生提起过,似是为宝璟相中了京城的一位公子,所以她便猜想着,该不会就是这位裴公子。
可是她这会瞧着纪清晨得意的小模样,便笑着问道:“那位裴公子为何而来啊。”
说着,她便抿嘴一笑,却叫纪清晨看地有些奇怪,问她:“你笑什么,柿子哥哥来了,有什么可笑的呢?”
曾榕见她小小年纪,什么都要问,便低声道:“这可不能告诉你,小孩子家家可不能什么都问。”
纪清晨立即便不乐意,说道:“和柿子哥哥有关的事情,我就要问。”
曾榕被她这霸道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立时便笑了,捏着她的小鼻尖,便道:“裴公子这般大老远地从京城来,那必是为了要紧的事情。先前你爹爹与我提过,说是瞧中京城的某位公子,要给你大姐姐说亲。我想应该就是这位裴公子吧。”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曾榕一下捂着她的小嘴儿,轻声道:“这也就是咱们私底下说说的,沅沅,你可得给我保密。”
纪清晨立即反驳道:“你是弄错了,爹爹瞧中的不是柿子哥哥。”
曾榕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是笑了,立即便问:“你又知道了?那你说说看,这位裴公子,为何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
“柿子哥哥是来办事的,”纪清晨只一口咬定。
曾榕看着她这般护短的模样,竟是不知究竟是护着纪宝璟呢,还是护着她口中的柿子哥哥。可是她听说那位裴公子也该有十四五岁了,估摸着小姑娘就是瞧着人家好看而已。
只是纪清晨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底却还是有些不安。都怪那个温凌钧,明明是喜欢大姐姐的,却是迟迟不来提亲。爹爹不会真的瞧上了裴世泽了吧?
她这番思来想去的,恨不得立即跑去问裴世泽,他这次来真定是为了什么。
大姐姐长得那般好看,身段也好,性子又好,还会画画,会诗词歌赋。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女,哪有人会不喜欢的。裴世泽也十四岁了,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会喜欢大姐姐想必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那个温凌钧不就是只见了大姐姐一面,便喜欢地不得了。
一想到这里,纪清晨小手紧握着,脸上都有点儿严肃。
还在一旁逗她的曾榕,也瞧见她忽而变了脸色,便轻声问道:“沅沅,怎么了?”
纪清晨却是一下从罗汉床上跳了下去,自个穿了鞋子,便跑了出去,吓得曾榕赶紧叫丫鬟去追她。
她一路往前院跑,裴世泽来家里,必是还被安排在先前的院子里休息。
待她到的时候,便见玉浓正从院子里出来。纪清晨一头撞上去,险些将玉浓撞倒,只是玉浓瞧见是她,吓得赶紧将她扶起来,问道:“姑娘,可有哪里撞着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纪清晨冷不丁地问她。
玉浓听着她这口吻不善,也有些吓住了。因着她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所以纪清晨寻常瞧见她们,都是欢欢喜喜的,突然瞧见她这冷脸,也叫玉浓吓了一跳,立即解释道:“是大姑娘吩咐奴婢,过来给裴公子送些用品。今日公子要在这里住下,明个才回京城。”
是大姐姐叫她来的,纪清晨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只是退后了一步,垂着脸,说道:“那你回去好好回复大姐姐吧。”
玉浓看着她这模样,又见她身后竟是连个丫鬟都没跟着,有些担忧地问:“姑娘是一个人来的吗?樱桃和葡萄两个怎么没跟着姑娘?”
“叫你走,你便走,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纪清晨蹙着眉,不耐地说。
玉浓平白地叫她教训了一顿,也不敢说别的,只是觉得七姑娘今个还是真有些怪。她不想走,可是瞧着七姑娘的脸色不好看,也不敢继续留下去,只一步步地往前走,时不时地回头看两眼。
七姑娘便站在那院子门口,似是想进去,可是又犹豫了好久。
就在玉浓见她抬脚往前迈时,还以为她要进去了,却不知她却突然转了个身,又往另外一处跑了过去,她虽人小,可是跑地却不慢,没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玉浓正犹豫着,就见葡萄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瞧见她,立即问道:“玉浓姐姐,你可瞧见我们家七姑娘了?”
“你们怎么才过来,方才姑娘从那边跑走了,我想跟着过去瞧瞧,可是七姑娘今个却对我发一通火气,”玉浓着急地指了那个方向,便是说道。
葡萄说了声谢谢,便赶紧跑了过去。
只是她领着两个丫鬟,找了好一会,却还是没找到纪清晨。吓得她赶紧又叫一个丫鬟回去禀告太太,好多派些人手过来。
纪清晨是故意躲了起来的,方才她瞧见玉浓的时候,心底居然是生气,她生气大姐姐叫人送东西给裴世泽。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厌恶自个。大姐姐对她多好啊,她有什么都是头一个想到自个的,可是她却在方才的一瞬间,对她生气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地上,这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反正她瞧着没人就跑了进来,在月亮门后面坐了下来。这会四下无人,她似乎能安静地整理自个心里的这些想法。
可是越来却越乱糟糟的,对她来说,裴世泽是她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他比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与她来的亲近。她死去之后,只能依附在他身上的玉佩,才能叫魂魄不散。所以即便他是人人所痛骂的大佞臣,却还是叫她觉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