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傅五老爷的筷子就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碟儿碗儿被震得“叮咚”直响。
傅庭筠没等傅五老爷开口训斥,笑着对傅少奶奶说了声“有劳”,接过了茶盅。
“今天我去潭柘寺上香,不仅遇到了俞夫人和她的儿媳,”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坐在上首的父亲,“而且还遇到了左俊杰!”
“你说什么?”傅五老爷惊骇地望着傅庭筠,脸色刹那间煞白,嘴唇止不住的抖动起来,“你,你说你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
“不错!”傅庭筠上前两步,凝视着父亲,“我不仅遇到了俞夫人,还遇到了左俊杰!”
傅五老爷英俊的面孔闪过一丝惊恐:“那俞夫人可认出你来了?你又是怎么说的?”语气里透着不容错识的迫切。
“我避开了俞夫人。”傅庭筠目光如钩,直直地盯着傅五老爷俞夫人没有看见我。”她发现父亲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所舒缓,“左俊杰在潭柘寺附近乞讨,看见我,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拔脚就跑,雨微追了他半天工夫也没有追到……赵凌今天在宫里当值,我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可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左俊杰就要跑了。我想请父亲帮我抓了左俊杰,有些话,正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我知道了。”这一次,傅五老爷既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也没有表现得视而不见,而是面露严竣地道,“这件事,我会来处置的,你不要再管了,免得平地生波,又惹出许多事端来。至于俞夫人那里,”他沉吟道·“要是俞夫人问起,你就说当时华阴乱糟糟的,和家人失散了,家人以为你死了,报了我们,我们就以病逝的名字发了丧……”
雨微听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五老爷终于愿意帮着太太了……等抓到了左俊杰,知道太太是冤枉的·五老爷肯定会和太太冰释前嫌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夫人也不用整天和五老爷置气了……
她越想越高兴,不禁朝傅庭筠望去。
傅庭筠面沉如水,哪里有半点的欢喜!
她不由错愕。
※※※※※
回到家中,安心正在前院团团打着转。
看见雨微扶着傅庭筠进来,他精神一振,面孔都明亮了几分。
“太太·酉初时分九爷就派了人回来问太太是否平安从潭柘寺回来了。”安心上前给傅庭筠行了礼,“见太太没有回来,每隔半个时辰就差了人来问,这都前前后后来了四拔人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出城去找了。”他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安心哥,太太可回来了?”
安心看了傅庭筠一眼,忙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是九爷派来的人,问太太回来了没有。知道太太回来,松了口气——九爷急得不得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九爷就要托今天没有当值的陌大人去找您了。还说,钦天监的人说这几天会下暴雨·天气也会变冷·让太太派郑三把家里的门户都检查检查,您记得要添加衣裳,别着了凉。”
傅庭筠笑着应了,和雨微进了垂花门。
晚上·她睡不着,喊珍珠点了灯,歪在炕上打谱。
雨微看到灯光叩门。
“我陪太太说说话吧!”她披着小衣坐到了傅庭筠的对面。
京都仲春的夜晚还有些凉。
傅庭筠想了想,吩咐珍珠去给雨微拿了床薄被:“你去歇了吧,这里有雨微陪着我就行了。”
珍珠笑着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雨微就问傅庭筠:“太太,老爷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您为什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傅庭筠捻着手中的棋子,沉默半晌,这才低声道:“你可曾发现,当老爷听说我们同时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的时候,按道理,不管是为了傅家的名声还是为了帮我洗脱冤屈,老爷都应该着紧左俊杰才是,可老爷却恰恰相反,他第一时间却是问起了俞夫人的事,而且还叮嘱我,再遇到俞夫人的时候应该怎样解释……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称傅五老爷为“父亲”,而是称了“老爷”,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称呼!
雨微心中一慌,道:“五老爷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遇到俞夫人,意外之下,所以才……”
傅庭筠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俞夫人曾经派人探望过母亲,我们又同住在京都,碰面的可能很大,就是意外,也应该是意外我们怎么遇到了左俊杰才是?”
雨微默然。
傅庭筠又道:“老爷竟然让我说是因为当时华阴有流民,我和家人失散,所以家里才以病逝的名义给我发丧,这样一来,岂不承认了华阴城里一直关于我被流寇劫走失贞的流言蜚语不谋而合?这将置九爷于何地?又将置我于何地?我又有何面目理直气壮地活在这世上?这,是爱护我的心吗?”
“太太······”子不言父过。雨微惊惧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突然笑起来,笑容无力而苍血:“雨微,我想问你,你这些日子一直劝我和老爷和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雨微很想说是真心话,可话到嘴边,望着傅庭筠眼底闪烁的悲怆,她只觉得心中生疼,那违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傅庭筠笑道,“也不要再劝自己了。”
雨微的眼泪,滚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