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皇后,就算清德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为嫡母,却如此没有容人之量,你觉得合适吗?”
皇后被教训的来了气:“臣妾如何就没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没有,这些年来还会由着皇上的妃子一个又一个地生儿子吗?”
“够了!朕今天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觉得,在这个当口,并不适合提裴清殊的事情。皇后正在气头上,搞不好会迁怒于俪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这件事存在心里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这口气,尽量缓和了语气说:“给睿儿差事的事情,朕会考虑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后就不必操心了。”
随着荣贵妃一声令下,众女立即举起针线,对月穿针。
对于有些人来说,穿针引线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于擅长女红的人来说,那就是片刻之间的事情。
很快便有宫女高声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线了!”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紧接着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们的比赛结果和排行一样,可以说是十分无趣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起码不会因此而引发什么额外的“战争”。
定妃拔得头筹之后,得了一个八宝连珠项链。东西是好东西,材质工艺都没的说,就是款式有些老气。
邻桌的敦嫔见了,凑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定妃不知怎么想的,竟随手就把那条项链赏给了敦嫔。
敦嫔一愣,想接又忌惮着荣贵妃的脸面,连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贵妃关系好,见全贵妃暗暗向她点头,便伸手接了。
荣贵妃见了,面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无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宴会散了之后,荣贵妃把淑妃留下,单独同她说话。
不及荣贵妃开口,淑妃便恨声道:“这个定妃,穿针弄线的功夫倒是不错,怎么不扎死她!”
荣贵妃心里本还憋了一口闷气,听淑妃这么一说,反倒气不起来了,还反过来劝起了淑妃:“罢了,咱们还是少和定妃置气。她和我们差了十来岁,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求的东西也不一样。到了咱们这个年纪,争的不是宠爱,也不是一时的意气,而是权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个小蹄子嚣张的模样!”
荣贵妃低声道:“你且想想,她还能嚣张多久?去年她小产的时候,太医不是说了,定妃伤了身子,很难再有了。现今皇上不过图她年轻,等过两年也就倦了,可你还有令仪和殊儿呢。”
淑妃听了这话,心里才好受些。
不过就算是领养了裴清殊,淑妃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要不是当年我错信了纯妃那个贱人,现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儿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后,数年来类似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可-荣贵妃还是十分耐心地劝她:“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儿懂事,也不整日闹着要找俪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叹息道:“殊儿是不错,可他四岁多了,已经能记事了。我就怕这孩子养不熟,心里头还一直惦记着俪妃。”
荣贵妃笑笑,低声道:“别怕,我教你一个法子。”
……
令仪把裴清殊送回琼华宫后,自己还要赶在宫门下钥的时间之前回到慧曜楼去。裴清殊为表谢意,借花献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宝转手送给令仪。谁知令仪却出人意料地放着打压三公主的机会不要,让他自己收着。
“就你那点儿东西,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说完就走了。
裴清殊摇摇头,不得不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瞧瞧人家荣贵妃,八面玲珑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是聪明伶俐。
令仪人虽不坏,嘴巴却毒。但凡遇上个不容人的,只怕要吃亏。
至于三公主……裴清殊虽然还没见过皇后,但从他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经能想象出皇后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恐怕不会是个好相处的。
不过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以前在冷宫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吃穿用度虽然非常紧缺,却没有想象中的差。当时他就猜测,不是皇后贤德,整治后宫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关照俪妃他们。
现在看来,应当是后者。
那么,会是谁在暗中关照俪妃呢?
能有这个能力的人,肯定不会身居低位。
可当年俪妃进宫不过一年,就被打入冷宫。再加上她的这个脾气……真不像是能在短时间内交到什么挚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来想去之后觉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顺利离开冷宫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么,又更迷糊了。
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有遭遇过什么真正的明枪暗箭,看起来皇帝已经不打算追究当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为什么不接俪妃出来?是俪妃不肯么?
“殿下想什么呢。”孙妈妈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瞧您刚才那副模样,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亲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头的样子,裴清殊内心是拒绝的:“妈妈,我比十一皇兄要讨人喜欢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孙妈妈不假思索地说:“在奴婢看来,您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为什么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说:“母妃要是想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寒香殿了吧……”
孙妈妈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殿下长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头。
“俪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万别记恨她。”孙妈妈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个,我还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儿个领了月钱,足有二两银子呢。奴婢想着,寒香殿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两位娘娘和绿袖她们着实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换些东西,接济一下两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听了孙妈妈这话,为难道:“妈妈说这话,当真是要羞死殊儿。我身为人子,每个月能得二十两银子,却还不能接济生母……倒要叫妈妈替我操心。”
孙妈妈忙道:“殿下别这么说,您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况且您的银子都是经过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总归不好。”
“妈妈所说,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后半句,“咱们住在琼华宫里,总归要顾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妈妈也是一样的呀。”
孙妈妈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过来——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钱还是裴清殊的银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里,恐怕都是一样的。
她想要接济俪妃和恩嫔她们,固然是好心。可在这宫里,好心很容易办坏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视的人。
想明白这一层之后,孙妈妈连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赔罪:“殿下说的是,是奴婢一时糊涂了!殿下放心,奴婢绝不会再轻举妄动,给殿下添麻烦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说无事,心底却有些不安。
现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发愁了,就是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着实为难。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请安的时候,裴清殊调整好心情,尽量不让自己的纠结表现在脸上。
不过他心里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见了便问:“可是昨儿个宫宴累着了?”
裴清殊摇摇头:“您和荣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荣娘娘送你的那个项圈儿,怎么没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宠溺地笑道:“你呀,真是个小懒虫。罢了,在琼华宫里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门时可得戴上。既体面,又能显得你承了荣贵妃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