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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余思雅去拜访了许久不见的孟经理,拉着她又叫上路明惠一块儿去逛街。
路明惠跟着调研小组下乡一个多月, 风餐露宿, 人都变粗糙了,听说逛街,来了兴致, 转头就问孟经理:“阿兰, 你们百货公司最近来了什么新货?有没有给我留点好东西?”
孟经理好笑地摇头,指了指余思雅说:“今天去哪里由余总说了算。”
“不去逛百货公司?那有什么新鲜玩意吗?要不咱们去听戏?”路明惠兴致勃勃地说, “我上次采访的时候认识几个老艺术家, 可以弄到票。”
不怪她想来想去都是这几个, 主要是现在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 翻来覆去就是那几样, 看戏已经是很高雅又难得的艺术享受了, 一般人都弄不到票。
余思雅笑着说:“看戏晚点再说,路主编先跟我们去逛逛嘛。”
路明惠左右看了两人几秒,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我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也不追问了, 说起了这段时间她在乡下的见闻。身为一名媒体从业人员, 路明惠的阅历和经历比普通人丰富得多, 而且她的知识非常广博, 口才又好,明明挺平淡的事经由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平添了几分趣味。
三人边走边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火车站。
路明惠抬头看着街道对面火车站上挂着的大大标志, 狐疑地侧头看着余思雅和孟兰:“怎么走到火车站来了?你们要去坐火车吗?”
这会儿因为私营经济接近于无的原因, 火车站外并不像后世那么热闹,除了旅客和一些基本的配套建设, 并没有什么大型的购物商场或娱乐设施之类的。
“不是,这里。”余思雅拉着她转了个身,指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招牌,“带你们看看这个。”
路明惠抬头一看,这家店的正上方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用鎏金大字写着“清河鸭羽绒服”六个大字。
她转头看余思雅:“这是你们搞的?就你以前一直想搞的那个羽绒服,搞出来了?”
孟兰替余思雅回答了:“店都开了,当然搞出来了,走吧,咱们进去看看这种国外很贵的羽绒服长什么样。”
对这个孟兰很感兴趣,她家因为有亲戚在国外使馆任职的缘故,加上她本身工作的原因,她对羽绒服有所耳闻,自从知道余思雅打算自己搞这个,她就一直挺好奇的。
三人进去,售货员马上热情地上前:“你们……余总?”
这售货员是那天劝架的一员,一眼就认出了余思雅,特别意外,想到那天被开除的三个员工,她紧张急了,一时竟忘了言语。
余思雅笑眯眯地看着她,声音温和:“今天我不是什么余总,就是一个来买衣服的普普通通的顾客。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麻烦你们招待一下她们,她们有喜欢的记我账上!”
路明惠和孟兰都算是这个时代的高收入女性,三四十块钱一件的衣服也不是消费不起。两人听到余思雅这么说,也很随意,开玩笑道:“余总今天大手笔,那我可要挑件最贵的。”
“路主编和孟经理,你们随意。这几年,两位姐姐帮了我好多忙,我都没能好好谢过你们,送件衣服略表心意。路主编,你皮肤白,气质文雅,这件白色就不错,你换上试试?”余思雅笑着拿起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在路明惠身上比划。
路明惠也觉得不错,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你们这里还能试衣服?”
余思雅对刚才的售货员笑了笑:“麻烦你带路主编去试试衣服。”
那姑娘立即过来,接过余思雅手里的衣服,朝路明惠微微躬身:“路主编,试衣间在这边,请随我来。”
接着余思雅又从货架上挑了一款宝蓝色的羽绒服递给孟兰:“孟经理,这款衣服有收腰的设计,穿你身上特别显身材,你试试?”
说完又叫了一个售货员带她去试衣服。
三分钟后,两个女人从试衣间里出来,看着对方,相视一笑,孟兰最先从功能出发赞道:“这衣服还挺不错的,跟棉衣一样轻盈,但保暖效果不输棉衣!”
路明惠一边照镜子,一边说:“确实,不过更好的是这里可以试衣服,穿着好不好看,照个镜子就行了,也不担心买回去不合适。阿兰,这点你们百货公司也学学嘛。”
‘
提起这个,孟兰就苦笑。以前她也没这种意识,毕竟他们百货公司店大嘛,供不应求,哪在乎顾客怎么看?但自从余思雅在他们对面开了店后,她偶尔也会去光顾,两相对比,不得不承认,在他们百货公司买东西确实不如在清河鸭舒心。
食物和日用品就算了,都一个样没什么差别,像服装这种个性化的需求,能不能穿上身试试差别就很大了。尤其是这种比较贵的衣服,谁也不希望花个几十块买一件不合适的衣服回家。
但百货公司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那些售货员职工之类的也都是有编制的老职工,孟兰一个人想改也改不了。
她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这身羽绒服很漂亮啊,余总眼光不错,这衣服确实很衬你!”
路明惠在镜子前转了两圈:“不错吧,余总眼光就是好,就这件吧!”
余思雅笑着说:“是路主编你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路明惠回头轻轻捏了一下她白嫩的小脸蛋:“啧啧,咱们余总说话就是中听,我喜欢。”
余思雅赶紧躲开她的魔爪:“那我让人给你们装起来。”
路明惠摆手:“不用了,我今天就穿这新衣服逛街。”
余思雅也没勉强:“那好,我让他们把你的大衣装起来吧,一会儿好拎。”
售货员得了她的示意,赶紧拿出包装袋,将路明惠的大衣折叠整齐,装了进去。
路明惠看着纯白色的硬质袋子,正面印刷着一个有些抽象的人,披散着长发,像是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蓬松很舒适的羽绒服,哪怕是冬天的厚外套,也尽显女性的窈窕身姿。
路明惠拿着袋子欣赏起来:“你们这设计弄得不错啊,不过要是男同志来买衣服呢?提着这个袋子不觉得奇怪吗?”
余思雅笑了笑,冲售货员点头。
售货员立即拿出另一款袋子,上面印刷的是男干部的抽象画像。
路明惠是真服了:“你们这准备得可真够充分的。”
关键是细节的方方面面都注意到了,在这个没有多少服务的年代,很容易博人好感。
售货员似乎意识到三人不是买衣服那么简单,机灵地说:“咱们的试衣间也是分男女的,那边是男同志试衣间。”
路明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别说,还真挂着试衣间的牌子。男女试衣间正好在店铺的两边,各自挨着男女服饰区,隔得很远,让一些保守的女同志也能自然地去试衣服。
“你们这做得真不错。”路明惠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店铺,倍感新奇。
孟兰也赞不绝口:“是啊,你们这么弄,我们百货公司的顾客以后恐怕都跑你们这里来了!”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但孟兰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她这句玩笑之词会成真,曾经风光无限的百货公司会成为历史。
“两位姐姐过誉了,你们要喜欢,以后过来一律打九折。”余思雅大方地说,然后交代售货员,“孟经理和路主编是我的朋友,对咱们集团帮助良多,是咱们最尊贵的客人,以后她们带人过来,一律打九折!”
售货员连忙记住了这点。
孟兰和路明惠连忙表示:“这怎么好意思?”
“两位姐姐要是觉得咱们的衣服好啊,那你们以后多帮咱们宣传宣传!”余思雅借机说道。
孟兰和路明惠的人脉不少,而且两人都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经济收入也颇丰,她们穿清河鸭的衣服出去,在小圈子里就是活招牌,她们再美言几句,比他们这没头没脑地瞎折腾有用多了。
孟兰和路明惠心里也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余思雅送衣服的时候两人才没有推辞。
“你呀可真是个机灵鬼。”孟兰隔空点了点余思雅的鼻子。
三人拎着衣服走出店里,余思雅指了指隔壁:“我办公室在楼上,孟经理和路主编要不要上去坐坐?”
“好啊,逛这么久也累了,到你这边蹭点茶喝。”两人很爽快地同意了。
上了楼,余思雅让林红旗去泡茶再端点待客的小点心上来。
坐下喝茶,休息了几分钟后,余思雅诚恳地说:“路主编,今天请你过来逛街,是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路明惠其实心里早有猜测,不过她以为余思雅就是想让她帮忙宣传一下清河鸭羽绒服,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你说。”路明惠放下茶杯。
余思雅没有绕弯子:“是这样的,路主编,周三那天上午,高市长会抽空到我们店里视察,我想请你过来拍个照,写篇报道,你看行吗?”
省报虽然是日报,但每期只有一张报纸,也就是四个版面,能报道的内容有限,要报道一整个省的新闻,肯定要有所取舍。
高市长视察一家小小的门市部,这个新闻没什么特色,还不大排得上号,尤其是余思雅还希望能够刊登一张高市长的照片,这个就更难了。
路明惠不敢跟余思雅保证:“这得看当天的版面安排,如果有更重要的新闻,实在挤不进去的话,这个……”
余下的路明惠没说,余思雅也明白,她笑着点头:“我明白的,最后定稿还要总编审核,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已经很感谢了。为了感谢路主编,我再给你透露一个大新闻吧。”
“哦?”路明惠来了兴致,专注地盯着她,“你们又要搞什么?说来听听?”
余思雅没卖关子,直接切入正题:“路主编,为了支援边疆,改善边防战士的生活条件,我们清河鸭集团愿尽绵薄之力,向南边军区捐赠五十万只火腿肠,五十万只鸭腿。目前已经跟后勤部达成了协议,捐赠的货车下周日就从我们红云公社清河鸭养殖场出发!”
哐当一声,孟经理手里的杯子打翻了,她震惊地看着余思雅:“你说多少?五十万,没说错?”
路明惠虽然没说话,但脸上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每个人听到这件事的反应似乎都差不多。不过想想也明白,在这个人均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一下子捐赠几十万是什么概念?很多人不吃不喝几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而且关键是这还是独一份的,除了清河鸭,目前还没有哪个单位如此大手笔的捐赠。
第一个嘛,总是会让人震惊和意外的。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你们没听错,听说有几十万解放军陆续调往南方,这点东西也就够大家人手一份,尝个鲜。哎,主要是我们集团才起步,资金不宽裕,不然我想多捐点的。”
孟兰心情很复杂,同样身为企业,他们还是省城大单位,就这么被个小小的乡村企业给比下去了。她是真佩服余思雅的大手笔和豁达,换她到余思雅的位置上,她绝对没这胆量和胸襟。
路明惠最初的惊讶过后,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的新闻价值。余思雅没夸大其词,这个新闻确实够大,除非那天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然这个新闻肯定要登上省报头版头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有这样一个大新闻在后面压轴,余思雅提的前面那个小新闻的价值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因为清河鸭必定是最近的热点,人民讨论的焦点。
所以一瞬间,路明惠心里就有了决断:“这确实是个大新闻,余总,你要回去吧?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周三的新闻,我跟总编争取一下,尽量上报。”
总编知道后一件事后,应该就会答应让“高市长考察清河鸭羽绒服”这条新闻上报。
余思雅忙感激地说:“那谢谢路主编了。我周六的傍晚回去,坐厂子里的货车回去,路主编要是不嫌弃,下班的时候你在报社等我,我过去接你。”
客车坐着是要舒服一点,但转车太麻烦了,候车的时间又特别长,哪有坐货车直达省事。路明惠当即表示:“我谢谢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就这么说定了,我提前收拾好行李,下了班就直接跟你们一起出发。”
周三这天,余思雅特意请了半天假,大清早就去了门市部等候高市长一行人的倒来。
丁舜也过来了,特意换上了一件灰色的羽绒服,还紧张地问余思雅:“你看我这身穿着行吧?不会给咱们清河鸭丢脸吧?”
余思雅被逗笑了:“行,怎么不行?咱们丁厂长精神,穿得漂亮,要去店门口走一圈啊,肯定好多小姑娘盯着你瞅!”
丁舜被逗了个大红脸:“余总,你,你瞎说什么呢?”
余思雅没想到他这么纯情,倍觉好笑,也不逗他了,收了笑,认真地安抚他:“高市长特别平易近人,特别务实,你不用担心。你看到了,咱们店里的布置,不说前无古人吧,至少目前在省城是独一份,衣服你也穿身上了,暖不暖和,你自己说?”
“这倒是,咱们这衣服比棉袄暖和,而且还很轻,穿在身上确实舒服。”丁舜有了一点信心。
余思雅点头:“对了,让你准备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