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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主任几个听完了故事的梗要,再看台上的蔡安以故意伤害罪和盗贼罪被判了15年有期徒刑,觉得非常有意思:“余厂长,你们公社这个办法好,既教育了百姓不要偷窃和打人,这些都是犯法的,又给大家灌输了一个观念,惯子如杀子,确实具有很强的教育作用!”

“是王书记安排得好。”余思雅赞许地说。

这部戏确实很成功,尤其是蔡婆婆最后的“幡然醒悟”更能引人深思,正是因为蔡婆婆一次又一次纵容,导致儿子的胆子越来越大,无法无天。蔡婆婆可怜吗?可怜亦可恨。

这个时代,因为重男轻女的缘故,贫家养娇儿的事时常有发生,尤其是那种生了一连串女儿就只为追生一个儿子的家庭,千求万求来的宝贝儿子那还不得纵着啊。这种情况男孩长大了要么作奸犯科,要么就是废物,鲜少有例外者,她上辈子的那个弟弟余标就是后者。

看完这个戏,几人还舍不得离场,见人群没散去的迹象,余思雅又问大妈:“还有吗?”

“有,还有一场呢,本来是下午演的。可不少离公社远的社员们来一趟不容易,得走一二十里地,来回就得三四十里了,中午回去哪还有功夫再来看啊。所以就跟公社提议,一上午演完算了,大家下午还能回家吃饭干点活,这样晚上才有空去看电影啊。”大妈一脸骄傲地说。

顾主任觉得很新鲜:“你们晚上还放电影?”

大妈估计是把他们这几个新面孔当成外乡人了,得意洋洋地说:“那是,去年咱们就开始放电影了,每天晚上一场,整个腊月除非下雨,不然一天不落。咱们公社十个大队,每个大队播放三场,可好看了,好多你们这种外公社的人晚上打着火把来看电影。”

那这娱乐生活还真是丰富,就是城里人也没谁家能一连看三十天的电影。

顾主任诚心实意地说:“你们公社真好。”

大妈来劲儿了:“你这老哥子眼光好。这附近十里八乡,哪个不眼红羡慕咱们公社啊,咱们公社是第一个建养殖场的,也是唯一一个全村通了电的。现在你们这些公社的大闺女都想嫁到咱们公社享福呢!说起来啊,这些多亏了余厂长搞的养殖场,养殖场挣钱,咱们也跟着乐呵,我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不但每个月有工资拿,过年还发奖金呢。这唱戏的钱,放电影的钱,都是咱们养殖场出的。”

余思雅有点脸红,婶子你眼神不好啊,你儿子就在养殖场上班,你认不出他的老大?

胡秘书看了一眼顾主任他们惊愕的眼神,赶紧笑道:“那确实,余厂长真是个干实事,干大事的人。”

“可不是,我听说她还在帮忙查厂子里一个工人同志的录取通知书丢失的事。我儿子说,为了这个,余厂长都找到省里去了,前两天还上了报纸,余厂长真是没话说。”大妈简直把余思雅夸成了一朵花。

顶着顾主任和胡秘书他们戏谑的目光,余思雅有点脸红,咳嗽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婶子,接下来这个戏演什么?”

大妈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戏也很好看,演了九场,我场场不落,这个戏演的是……”

“大嫂,开演了,我们是第一次看,你先别说,让我们看看。”顾主任打断了她。

余思雅明白了,顾主任这是不想被剧透,连忙说:“谢谢婶子你给我们介绍这么多,咱们一会儿有不懂的再问你啊。”

大妈便安静了下来,大家站了一个多小时,从头到尾将这场戏给看完了。

第二场戏也非常典型,而且在这个时代有些超前,讲述的是一个女孩子小玉被同村的一个混混调戏了,父母和村里的人都觉得她不清白了,让她嫁给混混,她不愿意,但拗不过父母长辈。然后就这么嫁给了混混,婚后,婆婆虐待,混混一旦喝醉酒就对她拳打脚踢。十冬腊月,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洗衣做饭喂养牲畜,还要上工干活挣工分,真是干得比牛还多,吃得比鸡少。

直到妇联的同志走访发现了这种状况,批评了她的家人。但没用,等妇联的同志走后,她迎来了更多的拳头脚踢和责骂。后来妇联的一个小干事第二次来走访,知道这个情况后,向她普及了婚姻自由的法律,并且说她的婚姻属于包办婚姻,本来就不合法,鼓励她离婚摆脱掉这个恶魔一样的家庭。

最终小玉在小干事的帮助下,终于鼓起了勇气,提出了离婚,总算摆脱了混混,过上了新生活。而混混也在一次偷鸡摸狗中被人打断了腿,成为了残废。

看完这场戏,余思雅有点佩服王书记了,他胆子可真大。这个故事稍微不注意就会引来社员们的反弹,毕竟这会儿大家的观念就是,媳妇就该伺候公婆男人,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估计是这出戏将小玉演得太惨了,生了女儿,躺在床上,没人搭理她,更别提做月子了,还得她从床上爬起来,自己收拾床铺,喂养孩子。生完女儿的第二天就被骂赔钱货,然后被赶下床干活。

她的凄惨遭遇,引起了不少妇女的共鸣,同时混混不做人,是个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酒鬼,兼之他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小玉,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大家对离婚这件事的反感,让大家对混混一家的恶有恶报喜闻乐见。

只能说,写这个剧本的人拿捏得非常好,既科普了结婚自愿,离婚自由这个法律,又没引起村民们的反弹。

顾主任一行跟村民们一样看得意犹未尽,感概地说:“余厂长,你们公社的节目做得很精彩嘛。”比他在省城大剧院看的戏都有意思。

余思雅笑着说:“全赖王书记组织得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书记跑从人群中跑了过来,目光在顾主任四人身上滑过,笑着打招呼:“胡秘书,余厂长,这几位同志是?”

其实他早接到了风声。毕竟乡下小地方,来两辆小汽车,那可是新鲜事,早有人通知王书记了,王书记也打听清楚了,对方是余思雅和胡秘书亲自陪同过来的客人,正在看戏呢。

为了不打扰对方看戏的雅兴,他特意拖到戏演完了才过来的。

胡秘书遂即给王书记介绍双方。

“原来是顾主任,刘科长……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咱们红云公社参观。”王书记热情地说。

握完手,顾主任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王书记,你们公社编排的戏剧非常有意思啊,既通俗易懂,又有很深的教育意义,值得提倡。”

王书记笑了笑:“这都是同志们努力的结果。说起来啊,这个事还是余厂长起的头,只是她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弄这个,就出了钱给我提供了一些建议。”

顾主任诧异地瞥了他一眼,这个公社的干部很团结啊,讲到成绩的时候,都不抢功,还相互夸奖对方。余思雅是这样,这个王书记也这样,有意思,他们这趟没白来。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余思雅问道:“余厂长怎么会想到排这些戏?”

余思雅实话实说:“前阵子咱们养殖场出了……后来我就想,咱们不光是孩子需要接受教育,大人也一样需要接受教育。尤其是法律方面的教育,如何做一个知法守法的人,不求对社会一定要有大贡献,但求不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害的人!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也能避免很多悲剧的发生。”

“说得好,听说你们总共编排了六场戏,还有四唱戏什么时候演啊?”顾主任欣赏地看着余思雅。这姑娘年纪不大,想法挺多的,刚开始他还以为这是个关系户,来镀金的呢,现在想来是自己小瞧人了。

王书记听到这个立马说:“顾主任你们难得来一趟,要是感兴趣,下午咱们再接着看戏?”

顾主任已经从大妈口中得知,一天就两场,今天的份额已经演完了,遂笑着说:“不用了,我们下午还得去参观养殖场呢。不过我对你们的另外四唱戏挺感兴趣的,能不能把剧本给我看看?你们这剧本挺有教育意义的,回头我向上面反映一下,看能不能推广下去。余厂长说得对,咱们的不少成年人也需要接受教育。”

听到这个消息,王书记欣喜若狂:“当然可以,一会儿我让人誊抄一份,送给顾主任。”

要是这戏能推广出去,那他们红云公社就出名了,说不定还会被立为标兵,成为全省精神文化生活宣传的正面例子。他本来以为今年要败给钱书记他们的,没想到临近过年了,竟然反转了。

胡秘书听到这个消息也非常高兴,这下能帮他们辰山县挽回不少名声。他们辰山县是出了些问题,但也做出了不少贡献啊,成绩也是实打实,有目共睹的。

“好,那就谢谢王书记了。”顾主任客客气气地说。

王书记按捺着心里的喜色:“不客气,已经快一点了,我已经让食堂做好了饭,咱们去食堂吃饭吧。”

饭都备好了,没不去吃的道理,一行人转而去了食堂。好在乡下条件比较有限,虽然饭菜比平时丰盛了不少,但到底也没多夸张。

吃过饭,顾主任几个又把粮票留下了,王书记本来不想收的,胡秘书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赶紧收下。

饭后,大家一起去了养殖场。

因为放假,养殖场非常安静,只有饲养员和孵化员以及值班的人员和小李在。

听到声音,小李出来,见一堆领导,赶紧招呼:“余厂长,王书记,你们回来,里面请,我给你们倒茶!”

顾主任摆手:“不用了,小伙子,我们刚吃完饭走走路,消化消化。”

余思雅冲他摆手:“你去忙吧,我来带顾主任他们参观参观厂子。”

小李退回了办公室,余思雅挨着给他们介绍:“这边是生产车间,主要生产火腿肠和清河鸭一些列产品,还有咸鸭蛋、皮蛋之类的。后期,我们还准备多开发一些产品。这里是办公区域……”

等到了孵化工作间,大家看到七八台机器发着红光,里面全是一只只的鸭蛋,加起来得有上万只。

“挺壮观的!”顾主任评价。

余思雅笑了笑说:“我们县准备建养殖基地,全县总共计划建23个养殖场,光这些机器远远不能满足全县养殖业的需求,过完年还得采购一批机器。”

看得出来,顾主任他们对经济不是很感兴趣,余思雅一笔带过,领着他们去了饲养区。

饲养员刘大姐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忙里偷闲在看书,冷不防这么多领导冒了出来,她赶紧将书藏了起来。

顾主任几个都被逗笑了:“大姐,你看什么书呢?别害怕,咱们就问问。”

余思雅也鼓励地说:“刘大姐,把书给顾主任他们瞧瞧,没关系的。”

刘大姐怯生生地将书从背后拿了出来,看着封面上的《养鸭技术指南》,顾主任几个都觉得有点新鲜。这个刘大姐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局促不安,很紧张,说话也带着浓重的口音,不像是有文化的。

“你平时喜欢看这个?”顾主任问。

刘大姐点了点头:“她们好多人都会了,就我,就我还不大会,上面好多字不认识,我就利用空闲时间看一看,不会地再问问人。”

“不错,大姐很上进。”顾主任评价道。

刘大姐很不好意思:“我不行,春花以前跟我一样不识字呢,现在这本书都能看懂了。”

顾主任这才知道,刘大姐她们这些饲养员都是不识字的妇女,是进了养殖场之后才开始念书识字的。

王书记看出来了,顾主任感兴趣的还是教育方面的事,跟着说道:“我们公社有统计数据,这两年学生的入学率一直在提高,尤其是今年九月份,较之去年九月,小学和初中的入学率都增加了三分之一,校长还跟我抱怨,这么下去,明年校舍恐怕不够用了。”

顾主任赞道:“这是好事啊,既然大家愿意上学,咱们要尽可能地满足孩子们上学的愿望。”

余思雅也适时地表态:“明年养殖场出一笔资金再建一排教室吧,咱们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

顾主任扭头看余思雅:“余厂长很热心教育啊,有没有意向毕业后来咱们单位工作啊?”

“顾主任,你可不能挖咱们的墙角啊,我们公社可离不开余厂长。”王书记赶紧说。他现在也意识到了余思雅是块宝,有本事人脉广,公社公共支出一缺钱,人家就主动给钱,还出钱搞各种活动,上哪儿找这么贴心的搭档去?

顾主任被逗笑了:“王书记别着急,我就说说,这不还得看余厂长的意思吗?”

余思雅笑笑不说话,顾主任就随便说说,一时兴起而已。她毕业还有三四年呢,谁知道三四年后是什么光景,所以这个事压根儿不需要她表态。

这趟养殖场参观,顾主任非常满意,临走时,还说他们公社对教育的重视值得其他公社借鉴和学习。并且准备回去就此开个会,打算成立一个研究小组,明年到红云公社来调研考察一番。

对于这个意外之喜,王书记特别兴奋,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过余思雅反映平平,因为明年她就去上大学了,工作重心转移到省城,考察什么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顾主任一行,本来是来问罪的,但辰山县对高考录取书失踪一案处理得太利索,没他们多少发挥的余地,而且还见识了红云公社一个全村都找不出几间砖瓦房的穷公社如此重视教育,更是心潮澎湃,有许多想法和计划。

随后两天,都窝在教育局查看辰山县的教育水平,不等他们失望,更大的风暴席卷而来了。

随着省报特刊在全省的扩散,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了今年全省的高考录取名单,很多得到消息的考生通过各种途径查看省报特刊。紧接着多地暴雷,短短两天内,全省出现了二十几起录取通知书失踪案,涉及全省二十几个县市。

领导震怒,迅速将顾主任一行召了回去,责令教育厅和各地公安严查这些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