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公夫人的一番话,让景老夫人脸色僵了僵,片刻后又恢复笑容,“都这么多年了,亲家母对瑶儿的思念还是分毫未减,若是那孩子泉下有知,想必会很欣慰的。”
晋国公夫人冷哼一声,“依我看,她该是恨我才对,恨我当年不该应了这门亲事,瑶儿当年可是金陵第一才女,凭借她的资质,想嫁个什么样好的儿郎没有,偏偏入了你右相府的门,这便罢了,过门还都是操劳命,没来得及享上一天福,扔了女儿便去了,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狠心,何其狠心啊……”
“老夫人……”董氏机灵地掏出绣帕替晋国公夫人擦了擦眼角,口中轻声喟叹,“您别太伤情了,仔细伤了身子。”
“是啊亲家母。”景老夫人也接过话去,“瑶儿若在天有灵,必也是不愿见到你为她这样伤心的。”
说罢,景老夫人让婢女们上前来招呼着晋国公夫人进前厅,她跟在身后,心中很不是滋味,脸色也不大好看。
苏乐瑶染上时疫病故的时节,身边只有右相相陪,彼时夫妻俩都在南方赈灾,苏乐瑶的尸体是随着病故的消息一同到达金陵的,因是在外面去世,尸身不能入门,灵堂都是于右相府大门外搭建起来的。
此一事,让晋国公夫人恨透了右相府的人,尤其是恨透了景老夫人,怪她作为长辈,却任由年轻的小辈们胡闹,没有在苏乐瑶坚持跟随右相去赈灾的时候及时拦住,才会酿成了后来的悲剧。
若非右相府还有个亲外孙女,晋国公夫人怕是再不会与这边往来的。
景老夫人一想到这些,便觉无奈,只能叹了又叹。
当年的她虽为主母,却是继室,右相并非她亲生,纵然每日来请安时恭敬地唤她一声“母亲”,可母子俩到底是隔了层骨血亲情,那些所谓的“母慈子孝”,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苏乐瑶出生将门,性子随了晋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刚烈血性,当时铁了心要随着右相出门,就算她磨破了嘴皮子相劝,也毫无作用。
搀扶着景老夫人进门的是三房正妻柳氏,她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亲眼得见了方才穿堂前那不愉快的一幕,此时再观景老夫人的表情,便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
眼珠一转,柳氏觑了一眼前方已经入了厅门的晋国公夫人,在景老夫人耳边忿忿轻语:“老夫人,依我看来,这气您就不该受着。”
景老夫人眉头一皱,偏头看了柳氏一眼。
柳氏轻咳两声,壮了胆子继续道:“当年赈灾,分明是大嫂执意要跟着大哥去的,谁劝得住?再说了,咱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料得准大嫂这一去便会出事儿?晋国公夫人没了女儿,她心有怨恨是应该的,可这么多年,她骂也骂了,恨也恨了,还送了侄女入府接替女儿的位置,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到如今,她还想如何,难道非要我们所有人都给她的女儿偿命才甘心?媳妇觉得,老夫人您最是无辜,大嫂去后,每次见了面都得受这老太婆七分气,她是一品诰命,老夫人您不也是么?别忘了,您的女儿可是宫里颇得圣宠的淑妃娘娘,若论起地位来,您并不比那老太婆差到哪里去。”
跟在后面的周姨娘不小心听到了柳氏的这番话,咬了咬唇,颇有些担忧地抬起眼角看了看景老夫人的背影。
景老夫人听得柳氏一番分析,若有所思,老眼幽深了几分。片刻后,挺直了腰板,步子也轻快了许多,很快便入了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