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宫之后,将事情稍作安排就去了懿德宫。御医守在外面,随时待命。
王淑妃躺在床上,面容像纸一样惨白,平时那一双善睐的明眸,此时已经毫无光彩,疾病让她似乎瞬间苍老了十岁。她见到皇帝,眼睛方灵活了几分,枯瘦的手想要攥住皇帝的手,却没有一丝力气。嘴张了张,艰难的吐出“皇上……”两个字,便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
最终,皇帝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说道:“爱妃,你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王淑妃很费劲的挤出一抹笑,在她憔悴的脸上却勾勒不出任何美感,她喘着气说道:“玳儿……我们的玳儿……求皇上……求皇上好好待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皇帝的荣宠、正一品妃的高位都不再算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儿子才是她的全部。
“你放心,他是朕的儿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他。”皇帝心底一阵酸楚,这么些年了,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离他而去,有的是他亲手所杀,有的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他看得出,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女人,也要无可避免的离他而去,甚至都能感觉得到,她的生命从他的指尖流逝,他却无力阻止。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很害怕,这种害怕发自他的心底,让他窒息,他看着这个女人大而无神的瞳孔,仿佛陷入了一片难以挣脱的沼泽。
直到刘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皇上,该去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了。”
皇帝终于从刚才那种诡异的走神之中清醒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嗯,好。”他不敢再看王淑妃的眸子,放开王淑妃的手,对她说道:“朕先去给祖母请安,待会再来看你。”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临幸王淑妃了。上一次宣她侍寝似乎是两个月之前,这次去凉州之前,诸妃送行,他也不记得王淑妃来没来了。因此宫人忽然告诉他王淑妃病重,他觉得很是突然。
“怎么突然一下子会病重?”皇帝从寝殿走了出去,之前的烦闷情绪未消,又新添了几缕燥郁,让皇帝普通的一句问话都显得火气十足,一旁的宫人都低着头屏住气,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把皇帝的怒火引向自己。
刘胜现在倒希望自己的干爹在这里,刘公公只要站在一边,就能让皇帝的情绪很快平复。可惜刘公公正在安排皇上回宫的大宴,现在他只能冲着御医瞪眼,让他们快点跟皇帝解释。
御医哆里哆嗦的开始解释病情,皇帝却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别啰嗦那么多。就跟我说还有没有救。”他根本对大夫的诊治没有兴趣,只想知道这件事的结果。
御医把头可到了地上,说道:“也就这几日了……”
“蠢货,都是蠢货,朕养这些人干什么!”皇帝怒喝道。所有的宫人“呼啦啦”一下子跪倒在地。
王淑妃已经陪伴他二十多年了,他没有给过她盛宠。但也从来没有冷落过。她还很争气的给他生下了儿子,这么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对这个女人也有了情分,现在她一下子就变成这样,让他心里感到格外的空虚——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这些旧人死的死,散的散。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呢。
王淑妃目送皇帝离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旁的宫女忙过来把她扶起来,说道:“娘娘,好好休息吧,待会儿皇上还要过来呢。”
“我要梳妆打扮。”王淑妃这样一动,登时又开始费力的喘息。
宫女劝道:“娘娘不管是装扮还是不装扮都一样美,皇上都喜欢。待会皇上来了,见娘娘这番折腾,就得责怪奴婢们没有伺候好娘娘。”
王淑妃惨然一笑:“皇上?他不会来了。玳儿昨天给我侍疾了一晚上,早上回去休息,这会儿也快过来了,我这是要穿给他看的,我要让他记得……他的娘亲是最完美的……把我的礼衣拿出来。”
宫女心中一紧,王淑妃已经躺在床上多日未进食未说话了,药都是勉强灌进去的,今天她的精神却忽然好了起来,宫女想起未进宫之时,村中的老人家说的话,这叫“回光返照”,难道淑妃就要……她不敢再想下去,忍了泪,去拿东西给王淑妃装扮。
齐王还没有到,王徵却来了,见王淑妃在穿戴大礼服,眼见要支撑不住,忙走上去扶住她:“姑姑,何必勉强自己。”
王淑妃挥挥手,那宫女即会意,和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来了就坐吧。”
王徵接触到她的眼神,缩了一下,又迎了上去,笑道:“果然是穿礼衣最能显出姑姑风范来。”
王淑妃冷笑道:“这身衣服并不是谁都穿着合适的。”说着,她把妆台上一根还没有插进自己发髻的礼钗拿了起来,插到王徵的发间,左右看了看,笑道:“嗯,不愧是王家嫡女,戴上这个真是漂亮。”
但那根钗没有插紧,从发间掉了下来,落在金砖铺就的地上,发出略带刺耳的“咣当”声,王徵弯下腰去拣,王淑妃忽然用脚踩住那根钗,笑道:“你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稳这支钗的。”
王淑妃已经没有什么力道了,王徵拽了一下那钗,便把钗捡了起来,直起身子笑道:“姑姑,小心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