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尽管吩咐。”廖文恺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主意。
“我听说廖先生在文庙的旧址上办了一间义学?”涵因问道。
“是。凉州地处边陲,学问之事始终无法与其他各地匹敌,每年科考的学子,凉州也少有能取中的,在下不才。想以微薄之力做些事情。在下做这件事情,可跟顺风帮没什么关系。”廖文恺笑道。
“先生是想要发扬光大李时翼先生之学说吧。”涵因笑问道。
“先生学问精深。钻研数十年,我为弟子,自然要为师门做些事情。”廖文恺说道。
涵因看着他:“我去过那个地方,实在是太过简陋了,先生怎么找这个地方办义学,难道手头就真拮据至此么。”
“夫人有所不知,这文庙是后凉时期就设立的,后来几经战火就焚毁了,从前凉州刺史也重修过,但后来有一次吐蕃人打了进来,几乎夷为平地。后来就一直荒废着。官府这些年本来有重修的意思,不过去年卢刺史为了筹集安抚兵户的粮食,干脆把文庙这块地卖掉了。我老师倾尽家产把这块地买下,又重建了房舍,想要以此招收学生,谁知道刚刚建好没有几天,竟然突然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就剩下现在这几间房舍。因为之前建房舍之时,在下动用了不少帮里的银钱,已经让不少帮众很是不满了。所以现在也没有余力维修。老师自此之后便病倒了。在下接手了义学,但在下能力实在有限,只好教些开蒙的孩子。让夫人见笑了。”廖文恺说道。
涵因奇道:“李时翼先生也是姑臧大房之人,陇西李氏素来以家学精深著称于世,对李先生发扬学问应该鼎力支持才对,怎么却不闻不问呢?”
廖文恺冷笑:“要是真不闻不问倒好了,据我所得到的消息,那把火恐怕和李家本家脱不了干系。只可惜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敦煌,来不及应对,等我赶回来,已经晚了。“
涵因一挑眉:“这又是什么缘故?”
“李家族长主张的是北学,而我家先生少时就四处游学,拜大儒刘翊为师,传承的是冀学。他们自然对我们百般打压。之前官府卖这块地皮的时候,并没有那么贵,李家长房在那里抬价,老师便把自己的产业全都变卖了,来买这块地皮,修建的时候李家长房也是百般阻挠,若不是我动用了帮内的银钱撑了下来,房子也修不起来。谁想到他们竟然做得那么绝……”廖文恺愤愤的说道:“现在之所以办成义学,就是因为根本收不到学生,所以只能免费教些家境贫寒的孩子,这些还是用帮里的钱在维持。”
当时的儒学自南北朝起就开始有南北之争,北学秉承东汉学风,主张郑玄的注疏,而南学则融合了玄学、佛、道等学说。本来在正常的时空,唐太宗命孔颖达撰写《五经正义》使儒学达到了统一,此时应该不再有儒学的派别之争,但是在这个时空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出于某种原因,《五经正义》成了孔颖达私撰的著作,没有得到官方的承认,反而成了南北两派共同攻击的对象,因为孔颖达是冀州人,他们这一派被称为冀学。李时翼和廖文恺就是传自这一派的。
朝廷里面则是哪派上位,哪派就成主导,只是苦了那些考明经科的学子们,明经就是考儒家经典和注疏,若是碰上的考官是这一派的,你背的注疏是另一派的,那就别想中科举了。
皇帝也曾经想要统一过,只可惜为这件事朝堂上吵成一团,之后各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统一注疏的问题最后也没有解决。
这种派别之争可以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在李家族长主张北学的地方,想要宣扬翼学,被打压很正常,不过烧人家房子这种事可是太过恶劣了。
涵因笑道:“我知道了,这样吧,这次挣来的十万银钱,我还是拿走一半,剩下这五万,就给你重建文庙好了。不过这一次你可要好好保护房舍了。”
廖文恺愣了愣,有些疑虑的说道:“只是听说刺史是南学,若是他知道夫人竟然支持我们……恐怕……”
“我会向刺史引荐,你做好准备吧。”涵因笑道,心想李湛接受的是南学最好,那么他就更乐于见到北学和冀学争斗,于是又说道:“你放心,即便刺史不同意冀学,若是有人敢向上一次那般知法犯法,刺史也会秉公处理的。学术之争怎么可以用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来解决呢。”涵因这是利用李湛的地位,向廖仲恺保证官方的支持。现在李湛的重要幕僚之中有她的人,她甚至可以不经过李湛,调动刺史府的一部分力量,因此她有这个底气给廖文恺这样的保证。
“夫人之大恩,属下铭记在心。”廖文恺对涵因深深一躬,对于他来说,自家学派的发扬光大,要比顺风帮重要的多。对于没有信仰,以实用主义为第一的涵因来说,这种执念是难以理解但又是最好利用的。
“先生客气。”涵因笑道:“往后也许还会有事情要劳烦先生呢。”
“冀学虽然不繁盛,但同门之间最为团结,相互帮忙提携。我们也有不少人在朝中为官,虽然人微言轻,也算是一份力量。夫人既然支持我们,我们也必然有所回报。夫人若是将来有用得着之处,廖某不才,还是可以支使得动几个人说话的。”这是廖仲恺以冀学传人身份所做的承诺,并不同于那个受涵因控制的顺风帮帮主,而涵因最需要的就是这个,能在朝廷上发出声音的士人。
涵因露出一抹笑容:“希望先生的学说可以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