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娜在前方引路,白轲跟在她身后一瘸一拐地走着。他扶着断臂、拖着伤腿,眼睛中几乎流下了眼泪。他强忍着,强忍着,眼睛睁得老大,确保自己没有哭出来。他没有问黛娜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究竟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还是刚刚才到救下的自己。
“没有必要,”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对自己说。但是胳膊真的好痛,腿也好痛,腰也好痛,全身都痛。
“黛娜甚至都没有过来扶我一下!”白轲心里有难过,有委屈,甚至有怨恨。想哭,真的好想哭。白轲没有哭,他就这样一瘸一拐地跟在黛娜身后走着,这次没有悬浮摩托可坐,他一直走了近四个小时,终于走回了地下基地。
白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直接瘫倒在了门后的地板上,完全不想动弹。顾不得伤痛,顾不得脏污,他现在只想大哭一场,再大睡一场……最好再大吃一场。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白轲盯着天花板没有动。过了一小会,“咚咚咚”敲门声再次传来,白轲依然没有动。“咚咚咚”敲门声第三次传来,白轲动了一下眼皮,他单手撑地,再伸手扶墙,慢慢站了起来。他打开房门,黛娜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些伤药。黛娜把手里的伤药放好,走到站着不动的白轲身边,伸手就开始脱他的甲具。白轲毫无动作,任她施为。脱完了甲具,黛娜又开始脱他的衬衣,然后是内衣。白轲全程不动,就好像一个人偶傀儡任凭黛娜摆布;黛娜全程不发一言,就好像是一个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黛娜把一丝不挂的白轲拉进了浴室,开始给他清洗。她清洗得很仔细,把所有的脏污都洗掉,伤口内的脏污也很细心地一点点弄干净。清洗完毕,她拿出药物给白轲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用一条大毛巾把他裹紧。出了浴室,黛娜把白轲直接推倒在床上,然后拿起脏衣服、甲具出了门。黛娜一出门,白轲就抓起浴巾一角死死塞入口中,无声的嚎哭起来,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白轲不是蠢人,他的智商其实一点都不低(本科大学生占全国人口比例4%),他只是有些单纯,懒得思考。可这么长时间了,该想的不该想的都已经想通了。
这一次的实战任务,其实就是黛娜对自己的调教。对,就是调教。黛娜对自己是很不满意的,这一点白轲知道。原因无他,白轲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无为青年(中年?)”,可谓全身都是缺点:自卑、怯懦、多疑、固执、懒惰、眼高手低、随波逐流、恬不知耻……这样一个人却被巴卡尔看重,并让黛娜全力辅佐他成才,这不是在为难黛娜吗?
为了达成目标,黛娜不得不改变思路。她先是用将来的绝大危机(赫尔德、卡恩)来刺激白轲,结果白轲虽一时有所触动,但很快又丢至脑后;她用美好前景(大陆顶尖强者,不世出高手)来诱惑白轲,白轲却咸鱼躺,期望不付出努力,自动成为强者(靠龙王血脉);黛娜安排他就职格斗家,他却推三阻四(各种理由不情愿,想要就职帅气的剑士)、白日做梦(想要在阿拉德修仙)。白轲的顽固不化终于有些激怒黛娜了。白轲自苏醒至今,已有近十个月了,可他一事无成,既不专心也没耐性好好习武(在撒勒武馆只顾自怨自艾、顾盼自怜,仅仅学习几个月就不耐烦了)。黛娜终于耗尽了耐心,她决定要好好给白轲来场心灵洗礼,去去他的浮躁之气。
白轲想通这些,再看待这次的任务,就发现了很多自己疏忽的地方。比如自己其实练武未成,不够资格去冒险,但自己却自以为是、盲目自大,认为哥布林很好对付,结果轻敌大意,一头扎进哥布林的陷阱。又比如驱逐大群哥布林显然是多人团队任务,单人想要完成,必须小心谋划,慢慢行动,一点一点零敲细打削弱哥布林的实力,白轲却直接硬上,想要一劳永逸(烧村子)。
哥布林并不是完全没脑子的怪物,百夫长卡比克更是身经百战,白轲却一直没怎么重视它们,可以说是重大失误。自己犯了如此多的错误,失败可谓早已注定。黛娜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她需要白轲有个深刻的教训,所以也就没有对他说。
想阴白这一切,白轲顿时阴白一切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可阴白是一回事,做却是另一回事。哪怕自己心里告诉自己,不该怨恨别人。可白轲就是忍不住怨恨黛娜:怨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让自己早做准备;恨她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救下自己,让自己遭受那么多痛苦。所以才有白轲与黛娜之间那一连串诡异的交流:白轲装木人傀儡,黛娜始终默不作声。
黛娜知道白轲心里不痛快,对她有怨有恨,却不知道白轲心里更怨恨自己。正如那句话——一切愤怒都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白轲愤怒于自己的无能,没看穿实战的本质,也没看透黛娜隐藏的心思。现在他更愤怒自己内心的丑陋。黛娜有做错什么吗?没有,她一切都顺着白轲的要求来做,结果白轲自己搞砸了、遇险了就迁怒于她,这样的人性何其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