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交织的现实,让老者越发地沉默了,却也让桃夭越发地从容。
她略略扬声:「老哥哥,千年前,神王云清犯下大恶,您之所以容忍他,便是因为料定妖族的脾性过于洒脱,一不小心便会失去控制。
但纵观历史,想要阻止一件事的发生,堵远不如疏来得更有效。
江离其妖,您也知道,他虽崇尚自由,心底却有一杆秤,哪怕云清待他那般,他依然没有被恨意埋葬。
妖族若有他在,就算会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桃夭的话,让老者肃穆的目色略松,于是,她再接再厉:「更为重要的是,妖族最不定的两颗炸弹,晏华和冬青,晏华是江离的脑残粉,冬青便不是也听话地很。
是以,江离若在,他们便会成为捍卫江离的定海神针,可若江离不再,他们说不得会成为祸乱天地的隐患。
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道理,老哥哥不会不懂。」
老者勾唇,嗤笑着反问:「桃夭,你说得好听,可照你的说辞,岂非让吾将妖族之稳定与否,系于江离一妖?」
桃夭笑而颔首,反唇相讥:「老哥哥莫不是忘了,现如今神仙两族的稳定与否,也只系于云清一神。」
「……」老者语塞。
眼看说了这么多,老东西还是不肯松口,桃夭眼珠子一转,再道:「老哥哥,将妖族稳定与否系于江离一妖,是风险重重,可若老哥哥在复活江离的过程里略施手段,将江离的生杀大权紧紧握在手里呢?」
被怼得面色再次不好的老者,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闲适地倒回椅背,他轻点肩膀:「你,继续。」
「……」桃夭暗暗翻出一个白眼,却是乖乖抬手,替他捶了起来,「老哥哥觉得我的主意可还可行?」
「你确定江离活着,妖族就肯消停了?」
桃夭立刻拍胸脯:「老哥哥放心,如果江离活了,妖族还不肯安分,我亲自上阵,替老哥哥去摆平妖族!」
「呵。」老者嗤笑,「说得你很能似的!」
「……」她真想掐住老东西的脖子,看能不能掐断!
片刻后,寻思良久的老者不情不愿地妥协:「只活江离一个,倒也不是不行。」
「那魔鬼妖族入轮回——」
老者立刻蹙眉,怒骂:「桃夭,你可莫要蹬鼻子上脸!」
「……」
她蹬鼻子上脸?!她若是对着天道老头的后脑勺重重一击,才叫蹬鼻子上脸!
老者仿佛知道她气得不行,又淡淡补了一句:「魔鬼妖入轮回的事,吾不能立刻答应你,但你的话,也不是无道理。此一事,容吾细细思量,看能否想出一个折中的,更符合天道的办法。」
桃夭急忙谄笑,朝天道老头拱手作揖:「老哥哥一心为三界,我代三界六族多谢老哥哥。」
老者半点不受用,只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走什么走!
魔鬼妖的事是说完了,可神仙人的事还没论呢。
「敢问老哥哥,人,神,仙的罪,您打算如何论处?」
「嗯?」
看着装模作样,有意粉饰太平的老头,桃夭只觉得后槽牙越来越痒,但她心里越是郁闷,脸上越是谄媚。
「此番我能有幸见着老哥哥,是因为云清要杀我的时候,老哥哥慈悲,救了我一命。既老哥哥愿意救我,显然也是看不惯云清的所作所为。」
「呵。」老者冷笑,「吾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哪敢啊。」桃夭舔笑着,再一次殷勤地替老头捶后背,「老哥哥,不瞒您说,我那亲哥委实不是东西,若老哥哥不
做些惩罚,难保将来不再出一个云清之流,为一族一己之私,陷三界于危难。」
老头享受地眯着眼睛,似乎点了一下头。
见此,桃夭急问:「那……?」
老者勾唇,似笑非笑地扭头:「桃夭,吾看你事事都有主意,为魔鬼妖争好处,你积极地很,怎么到了神仙人这边,你又退到了后面?」
「……」
是她想退吗?
实在是不好办嘛!
她能把天道算计出了面,是因为六族危矣,天地将崩。魔鬼妖的事,她能冲在前面,是因为她提得要求有利于平衡三界。
可惩罚神仙人则不同。
不谈大局观,只论是非对错,就云清办下的那桩恶心事,足以叫九天玄雷劈他一百次,一千次!
可那桩恶心事里只云清一个有罪吗?
妖族能被屠戮,是因为神族和仙族,甚至于人族都默认妖族被灭无伤大雅,若云清获罪,神仙人无一个能逃脱。
可三界统共只有六族,一心只想维稳的天道,能把神,仙,人罚了?
果然,天道语重心长地说:「桃夭,你要吾赐九幽生机,吾应了,你要吾令江离重生,吾亦应了。
吾肯应你,除却因为你之说辞有些道理,更重要地是,吾希望你能和魔鬼妖三族斡旋,让他们明白天地之间自有得失。」
得失……
天道的意思,是要她去规劝魔鬼妖三族,不能一边得了天大的好处,一边还非要天道惩戒神仙。
「老哥哥说得是,他们不该贪心,得了熊掌还非要鱼。」
老者颔首,眉宇间流露出对桃夭的三分满意:「你既明白,便无须吾多说。你且打开天门,叫该归去地尽归去。」
桃夭不动。
「怎么还不走?」
「哦,我只是在想,若回头魔鬼妖问我,为何神仙人犯下滔天大罪,能因为大局而被完豁免?怕他们问我,那将来他们犯下大罪,是不是也能如此?」
天道立刻沉下脸。
但桃夭只当看不见,她的话远没有说完。
「除此,我还担心,待此事消弭,神仙人会不会觉得,他们果真是天道的宠儿,哪怕犯下再大的错,天道都不会降下惩罚?
那以后,他们会不会不断地去犯下更多的过错?毕竟哪怕魔鬼妖三族将亡,天道都舍不得惩戒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