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兄眼神一变,然后恭恭敬敬地冲桃夭行了一个大礼,待礼做得十足,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多谢北冥神君,我定当竭尽力,不负神君所望。」
「愿三师兄如愿。」
三师兄已迫不及待地垂下眼眸。
一侧,大师兄正了正歪斜的玉冠,领着二师兄和四师兄,恭顺又疏离地和她行了一个板正的礼。
见此,桃夭虽心有无奈,却只能有来有往,回了礼。
礼毕后,师兄们面色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要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片刻后,自来聪明有主意的二师兄神色一凛,上前半步:「北冥神君,神王究竟是为何而来?」
「二师兄看不出来吗?」
「……」
桃夭眉眼轻眺,忧伤的目光落在耸入云霄的销恨山:「天路已成,师兄们可以放心,不必再如临大敌了。」
二师兄亦扬眉看销恨山:「自那场大战,已过去了一千年,世人皆以为景之上仙心无旁骛,这才从不下山。
而我们几个,因为知道一些旧事,便当上仙是心有悲切,无法忘怀,故而自缚于销恨山,不愿意见人。
偌大的天下,约莫只有岑夫子一人,才知道景之上仙自缚一千年,欲舍身为困顿于祁夜大陆的四族,辟出一线生机。」
说着,二师兄泪意汹涌,大师兄双手一紧,眉间尽是苦涩,而三师兄早已抓过四师兄的衣袖,低低地啜泣起来。
四师兄动也不动,身姿萧索。
桃夭苦笑,无奈叹息:「谁叫他生了一副板正到不肯变通的蠢性子呢?」
人后,乐正灵均扬声:「小徒弟,兮辰不蠢。」
「不,他很蠢。」桃夭截然地驳斥了乐正灵均,「于神仙二族,甚至于魔,鬼,妖,人中的大部分存在来说,他蠢透了。」
乐正灵均蹙眉,眼中升腾起不悦:「小——」
「可,」桃夭扬声,再一次断了乐正灵均的不悦之词,「可这三界,也正是因为有诸如他,岑夫子这样的蠢人,才残存着一丝美好。」:
本是有些愤怒的乐正灵均,瞬间就泪目了。
「且不说魔,鬼,妖这常被凡人说成生而为恶的野性存在,便是自以为心存公正的人间,又或者根本是代表了正道的神和仙,又有几个谁,真得克服私欲?
私心和野望不是错,如同草木需要雨露才能生长,野兽亦需要食物和水才能存活,有所求才是万物的本态。
可神,仙,人,魔,鬼,和妖,之所以能站在万物之巅,便在于六族各有追求,于是,也就有了道,有了修道。」
说着,桃夭又笑,笑意却难掩嘲讽,她问诸君:「可道,究竟是什么呢
?」
昆仑仙者,人,魔,鬼,妖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答。
这是,立在乐正灵均身侧,最是狼狈的陆慈恩拱了拱手:「回北冥神君,慈恩不知道大道是什么,但慈恩知道自己的道在哪里?」
「哦?」
陆慈恩眉目舒展,自信从容:「慈恩是一个医者,医者医病,当不问众生。人,魔,鬼,妖,只要是病者,入了慈恩的眼,慈恩便该尽力一救。
身为医者,若病者是一只妖,一缕鬼,一个魔,便不去救,那于慈恩而言,就算不得真正的医者。」
「说得好!」桃夭大赞,「大道是什么,委实有些遥远,也并非所有人都能企及。与其非要去触及大道,不如铭记自己的道是什么,且不管世事如何流转变迁,都能贯彻始终,这才是修者的道心。」
说到这里,桃夭又将目光落在销恨山。
山已成,人便成了山,再不能叫她看见了。
「兮辰贯彻了他的道,而我,也该去贯彻我的道了。」桃夭呢喃着,欲转身面对神王,却在将转未转之际,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陆离。」
「啊?」陆离仓皇抬头,甚至忘记了行礼,陆慈恩见他如此,暗暗扯他衣袖,陆离却傻愣愣地,不在意那一截几欲要被扯破的衣袖。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桃夭,问:「桃师姐,你不是妖吗?你又怎么成了神?」
桃夭被蠢萌的陆离逗笑了:「是,我做过神,做过人,做过妖,如今,又做回了神。若非要说我是谁,我是众生。」
陆离瞳孔陡然间增大,眼眸里是似懂非懂。
「小陆儿,天下很大,你若真想在修行的道路上有所建树,甚至有一天登上天路,飞升去九天,便不要困顿于昆仑。
去看看更广袤的天地,去喝一口九幽的黑水,去品一品幽都的残雪,去闻一闻人间的烟火气,待你明白生命是什么,有多值得被敬畏,你或许就能寻找到属于你的道。」
言罢,桃夭潇洒地甩了甩手,转身:「小陆儿,加油哦~」
身后,陆离焦急地喊住她:「桃师姐,你的道是什么?」
「我告诉过你。」
「诶?」
是的,在她还没有想起自己是北冥之前,她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重生为妖的她,虽修为浅薄,但道心却从未走偏。
桃夭顿步,扬手,对着即墨地方向,大喊:「马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