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这时,林姨娘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她吩咐身边的两个丫鬟烧了滚烫的水,掺了凉水送进屋子里来。两个丫鬟面色凝重,一声也不敢吭,抬着水桶进来,便急巴巴地退了下去。林姨娘恼恨,可这会自个儿身上的气味,便是她自己闻到了,也几欲作呕,更不必提旁人。
浴盆中,水汽萦萦而上。
她不管不顾抓起一旁桌上备好的花瓣,一筐筐往里头倒。然而不够,这香气仍是不够,根本一丝也消不掉她身上的气味。花露、香膏,皆没有用处!且热气一熏,她身上的气味便愈加浓郁了。又因为怕人知道,门窗紧闭,屋子里气体沉闷。她忽的趴在浴桶边上干呕起来。
眼角余光死死落在不远处圆桌上搁着的香囊上。
她不知道,这香原就是不该用的。
三老太太素来喜欢鼓捣这些东西,论精,可算是十足精通。
这丸香,她多年前便已经配出来了,一直封在银盒里,从未取出来用过。然而这一回,她寻了林姨娘来使,却不直接将东西交给陈氏,其缘由便是这个。催.情香只能配在妇人身上,配合女子体香,被男.人嗅入鼻中,才会产生效果。其见效极快,应算是极妙的一味合香。可是,等到香囊失去气味,用了这香的妇人,就会浑身腥臭,且无法褪去。
所以,她怎能让陈氏用?
三老太太可从来都不做不利己的事。
但林姨娘太想要出头之日了,因而她才会想也不想,便应下了三老太太的话。可谁知,才过了几日,事态便超出了她所知的范畴。延陵来的宋氏已经入住玉茗院,而陈氏却搬到了海棠院。玉茗院由谁住,几乎便能证明,何人才是大。
她又惊又骇,往身上撒了大片香粉,急急往寿安堂赶。
一路人。人见人躲,众人皆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她,几乎要在她身上看出个洞来。
到了寿安堂门口,她却被春平掩着鼻子给拦住了,“林姨娘这是上哪去?可是碰了鱼,身上这股子味道,可万不能叫老太太闻见了呀。”
林姨娘咬着唇,求饶道:“求春平姑娘帮我通传一声。”
“姨娘还是回去吧,老太太身子不爽利,早就歇下了。”春平摇摇头。不肯放行。
林姨娘无法。“扑通”一声跪在了寿安堂门口。哭了起来:“求老太太救救婢妾呀……”已经数日了,她想尽了法子,可身上的气味非但未消,反倒是越来越重了。再这般下去。莫说老太太允不允她生儿子,谢元茂哪里还愿靠近她?
可是春平却只是静静立着,纤细白净的手掩着口鼻,冷笑道:“姨娘莫要在这哭了,扰了老太太,您心中清楚后果。”
后果?
她当然知道后果,可这会不求,她何时再求?
她哭得愈发大声了些。
陈氏这事到底不光彩,她帮着做了大事。三老太太可别想只用一对赤金手镯便打发了她。
可三老太太早早就发了话,春平心中早有定夺,此刻见她冥顽不灵,当下唤了两个粗实的婆子来,厉声吩咐:“将林姨娘送回去!”
林姨娘自是不肯走。挣扎着尖叫起来。
率先擒住她的婆子便一把扯下了腰上的汗巾子,倏忽堵住了她的嘴,叫她再喊不声来。只一会的工夫,林姨娘便被两人给拖了下去。没过两日,林姨娘身边的婆子丫鬟便受不住了,巴巴地求道寿安堂门口。
三老太太这一回却像心慈得很,怜惜下人,摆摆手便让他们不必服侍林姨娘了。
而后又说林姨娘不知上哪儿染上了怪病,浑身发臭,轻易不能近人,遂将她谴去了宅子里最角落的地方住。
谢元茂则因了先前的事,去寻了一次林姨娘,可才一见着人,他便呕吐起来,慌忙逃了出来。自此,那地方便几乎成了三房的禁地,无人去了。
等到春日将逝,早些通州的疫疠才算是彻底没了。皇帝欣喜,便说要带人去祭祖庙,也算是去一去晦气。众大臣自是忙不迭地赞好,飞快地择了个黄道吉日。随后便有人提议,择几名学子带着一道去。
消息一放出来,众人几乎挤破了头。
然而谢元茂不必挤,这一回端王点了他的名,要他一道去。
长房老太太知道后,虽精神恹恹,但仍寻了谢二爷来,笑着同他道:“我便知道那宋氏同侧妃关系匪浅,若不然,端王爷岂会点老六的名?”
谢二爷也觉得心惊,又想着借这个机会让老六同端王交好,今后的路只会越走越顺,对他有益,对谢家亦有助益。老六虽过继给了三房,可三房无人,谢家更是拧成了一股绳,老六又是他嫡亲的胞弟,若能叫端王看中,来日定大有大用。故而到了祭庙的这一日,他亲自上门,邀了谢元茂一道出行。
京中众人皆知,端王爷对侧妃白氏极看重,极欢喜。可恨白氏也是个极会打太极的人,对各家内眷皆一视同仁,不交好,也不交恶,极难走她的路子。这一回,却被宋氏给走上了。谁能不在意?
便连谢姝宁,也不由得惊诧不已。
母亲那一日在端王府,只是同白氏偶然间提了一句,竟就能使端王爷开京口。她惶惶惊觉,原来白氏竟是比她原来所知的更要厉害的人物。她不禁对母亲另眼相看起来。
可宋氏却不知,自打住进了玉茗院,她的精神便一直都不大好。
桂妈妈私下里同谢姝宁念叨,会不会是玉茗院的风水不佳,若不然,怎地一搬过来便没了精神气。
谢姝宁却觉得母亲这是父亲的事,心中郁郁而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