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道:“易中岭是黄子堤的红人,你给粟局长报告,我马上给洪昂打电话,这事必须得捅破天,把天捅破了,光明就会下来。”
市政法委书记洪昂知道易中岭落网将引起多米诺反应,不敢怠慢,马上给现任的市委秘书长粟明俊打了电话。
打完这一系列电话,侯卫东猛地跳上了床,抱着小佳一阵狂亲。小佳怒道:“你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怎么跳到床上来,快去洗脚。”
侯卫东不理会小佳,只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听到此事原委,小佳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巴,看到侯卫东又准备拨打电话,她道:“太晚了,你还给谁打电话?”
“祝书记,他对当年检察院投毒案一直耿耿于怀,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高兴。”
“你这是被意外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几点,别给祝书记打电话了,明天早上打电话也是一样。”
侯卫东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将手机放回桌上。坐在床上,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着,抽了半支烟,他彻底冷静下来,心道:“益杨检察院投毒案关键人物苟勇落网,易中岭也就难逃法网,那么,黄子堤会受到牵连吗?”他将脑中的信息细细地理了一遍,再次坚定了信心,道:“黄子堤此人太贪,要说与易中岭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黄子堤倒台,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就如燃烧着的烟头,在头脑中闪闪发亮。
“我只是排名靠后的副市长,即使黄子堤倒了,也轮不到我来当市长,常务副市长杨森林、市委副书记宁玥,这两人才是市长的最佳人选。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如果杨森林当了市长,我能成为常务副市长吗?如果要进常委,还需要打通哪些关节?”
进入了沙州官场这么多年,侯卫东的思维不知不觉中也官场化了,遇到事情直觉性地开始计较得失,筹谋进退。
他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当年马有财与易中岭关系也很是不错,应该与易中岭有瓜葛,他是否也要受到牵连?这几年,很少听到马有财的传闻,这是怎么回事?”
清晨,太阳照常升起,一大早,公安局长老粟习惯性地来到楼下早餐店,要了一碗豆花饭。这种来自益杨的豆花饭近年来成为老粟的最爱,雪白的豆花热气腾腾,调料桌上一溜摆开了十来种调料,这是典型的岭西吃法,没有标准的配方,调料好吃与否全在乎感觉。
刚吃了两口豆花,副市长马有财走了进来,他在益杨工作时间长,也贪这一口益杨小吃,他与老粟在这里碰面也不是一次两次。
打好调料,两人坐在了一起。
“老粟,怎么眼布血丝,又有什么大案子?”马有财这两年肚子明显挺了起来,他平时注意节食,可是运动量不够,加上长期喝酒破坏了身体的内在平衡,如今是喝水也要长胖。
老粟见左右无人,道:“刑警队那帮家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打传销居然抓住当年益杨检察院的投毒人。这是一个大案,也不知会弄多少人进去,吃了这碗豆花,我得给朱书记和黄市长报告。”
如天空的闪电直接从头顶击入,马有财身体一下就僵住了,他没有想到此事尘封多年,突然间被翻了起来。
老粟埋头吃豆花,没有注意到马有财僵硬的表情。吃完饭,他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付了马有财的早餐钱。
对于马有财和老粟这等地位的人,早餐钱不算钱,马有财也没有矫情到要去争着付账。他迅速恢复正常表情,坐在桌边,对着老粟挥了挥手,道:“你先走,我吃了饭还得走一走,免得越长越胖。”
等到了老粟离开,马有财暗自庆幸,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将一百万处理掉,现在必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他原本想到市里上班,心里又觉得不安定,回到家里,将床下皮箱打开,皮箱里面装着重要票据——寄给希望小学的一百万票据。
打开了皮箱,马有财瞪大了眼睛,原先放在里面的票据居然不见了踪影,他将里面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一遍,仍然没有看到那几张救命的票据。找了数遍,仍然一无所踪,马有财心急如焚,刚刚站起来,只觉得头一昏,眼前一片金星,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最先发现出事的是秘书海宁,他正和司机在楼下等着,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电话,让马市长赶紧回市里开会。海宁打马有财手机和家里的座机都没有人接,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与马夫人联系以后,打开房门,这才发现马有财倒在地上。
经过紧急抢救,马有财这才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第一眼看到的是海宁,道:“你嫂子在哪里?”
海宁察言观色,觉得马有财有话要说,道:“嫂子在医生办公室,我马上去叫。”
马夫人急急忙忙来到床前,道:“你的血压好高,若不是海宁及时发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马有财低声而严厉地道:“我皮箱里的票据,怎么没有看到?”
马夫人轻飘飘地道:“我前一阵子买了个保险柜,将票据放在了保险柜里,我知道那是你的心肝宝贝。”
马有财长舒了一口气,道:“你把票据放在保险柜里,怎么不给我说一声,吓得我要命,只要票据在,性质就变了。”
马夫人不知事情原委,责怪道:“命没有了,票据就是一堆废纸。”
马有财脸上有了笑意,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心气一顺,他就急着要出院,院里领导闻讯而来,都劝马有财多住两天,观察一段时间。
马有财此时才从人生的炼狱中走出来,态度出奇的好,道:“市政府办公室通知要开会,我不能缺席,血压高,是老毛病了。刚才蹲在地上突然起身,这才晕倒,给医院添麻烦了。”
望着马有财略有些肥胖的背影,院里领导眼里充满敬佩。院长对几位医生道:“你们看到没有,马市长血压这么高,还带病坚持工作,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
马有财下了楼,与医生们挥手告别。上车以后,他和蔼地对司机道:“我先回趟家,再到市政府开会。”
回到了家里,见到救命的票据,马有财心里终于踏实了。此时在他的眼中,票据比儿子还要亲,拿在手里怕坏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市政府会议室,气氛严肃中稍带着紧张,等到马有财进入了会议室,所有人的眼光都看着他。
常务副市长杨森林主动道:“马市长,你怎么出院了,我刚才还给院长打了电话。”
马有财道:“就是血压高,蹲久了,突然站起来,这才晕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知道易中岭与黄子堤关系密切,一边说话,一边偷眼看着黄子堤。
此时黄子堤脸上板得如冰块一样,他瞥了马有财两眼,道:“马市长回来了,挺好,我们抓紧研究工作。按照上次会议安排,我和城建口的同志还是要到美国去一趟,看一看国外大城市的城市建设和管理,不开阔眼界,建不成现代化的沙州。趁着这个月还有难得的空闲,近期出发。”侯卫东见黄子堤根本没有提易中岭的事情,感到颇为奇怪,心道:“黄子堤难道不知道易中岭出事了?”
研究完日常工作,黄子堤把老粟叫到了办公室,他严肃地道:“我刚才接到了省人大的电话,省人大对市局擅自拘留省人大代表很不满。老粟,你是老公安,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会议主席团许可,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会期间非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不受逮捕或者刑事审判;对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
这一段话,他记得很熟,顺口就说了出来。
老粟道:“黄市长,你的意见是?”
“我没有意见,必须严格按照法律程序办,先解决了省人大代表的资格,才能限制人身自由。”
老粟感到很为难,表情有些迟疑。
黄子堤怒道:“依法治国说了多少年,我们执法机关还在知法犯法。”老粟被臭骂一顿,灰溜溜地出了黄子堤办公室。